第 100 章(第2页)




    *



    十五年前,余鹤七岁。



    他代表学校去参加朗诵比赛,比赛开始前,所有小朋友都在楼下的花园里念稿准备。



    那是一个初夏,花园里的杏花都落尽了,绿油油的叶子特别茂盛。



    比赛是不需要脱稿的,小朋友们手中都拿着文件夹。



    蓝色的文件夹里,夹着需要朗诵的稿件。



    小余鹤念得好好的,余世泉忽然走过来对他说:“余鹤,爸爸刚才看到那边有一个小朋友是脱稿朗诵。”



    小余鹤疑惑道:“什么叫脱稿?”



    余世泉把余鹤手中的文件夹拿过来:“就是不看稿子,背下来。”



    小余鹤感叹了一声:“他好厉害啊。”



    余世泉低头俯视余鹤:“别人都拿稿,他不拿稿,评委老师就会给他打高分,因为他比别人努力,对不对?”



    小余鹤点点头:“是的,爸爸。”



    余世泉看了眼腕表,吩咐道:“还有两个小时,余鹤,把稿子背下来。”



    对于一个七岁的小孩来说,要求他两个小时背下来一篇八百字的稿件实在有些困难。



    余世泉坐在花坛台阶上,带着余鹤一遍遍背稿,不过半个小时就耐心告罄。



    在小余鹤又一次卡壳时,余世泉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



    余世泉冷眼看着摔倒在地的小余鹤,声音冷漠阴沉:“废物,这点东西都记不住。”



    小余鹤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穿着短裤的膝盖磕在水泥地上,一下子流出血来。



    余鹤完全呆住了。



    花园里其他的小选手、家长、老师都看向小余鹤。



    很多的目光落在小余鹤身上,火辣辣的,比膝盖上的伤口还要刺人。



    窃窃私语的声音萦绕在小余鹤耳边。



    余世泉转身离开,小余鹤追了上去。



    鲜血顺着膝盖淌到小腿上。



    在上车前,余世泉嫌弃地看了眼小余鹤流血的腿:“擦擦再上车,别弄车上,不好洗。”



    小余鹤无措地看了看四周,拽下来一片杏树叶子,摸去了膝盖上的血。



    *



    “不要用树叶擦伤口。”余鹤仰面平躺,黑亮的眸子清澈得吓人:“树叶上面可能有虫卵。”



    小男孩跑跑跳跳,膝盖摔伤是常有时,小余鹤整日里活蹦乱跳,每到夏天膝盖上都会有这样摔伤的伤口。



    伤口会结出黑红色的血痂,然后微微发痒,等到血痂翘起皮,就预示着这块儿伤口快好了。



    小余鹤喜欢一点点抠掉结痂,等不及里面的嫩肉完全长好,他就把血痂全部抠掉了。



    新长好的皮肉是粉红色的。



    膝盖伤口从结痂到恢复,这是每个小朋友都经历过的,小余鹤更是经历过太多次。



    可这次伤口的发展过程和以往不一样。



    这个伤口是被树叶擦过的。



    鸡蛋大小的疮面很快结了一层红色的软痂,但这层软痂没有变硬,一弯膝盖就会开裂流水,下面有一个个小米粒大小的凸起。



    是从树叶上蹭到的虫卵。



    很多很多,大概有三四十个。



    虫卵在小余鹤膝盖上的疮口里扎了根。



    余鹤撩起裤腿露出膝盖,把当年伤口的位置指给余清砚看:“就是右边的膝盖。”



    余清砚垂眸去看余鹤的膝盖,乍一看是看不到伤痕的。



    幼时摔伤留下的疤痕,除非是瘢痕体质,否则大多都会在长大的过程中消失。



    余清砚小时候摔出的那些伤口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但仔细看余鹤的膝盖,有一小块儿皮肤似乎是不太一样,像是有一点皱,但这种差别太细微,余清砚也不知道是真不一样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余鹤的手指按在自己膝盖上,用无比平静的语气陈述:



    “他们带我去医院,医生用针把伤口里的虫卵一个、一个地挑了出来,用镊子夹起时会带走血痂和新长出来的肉,然后他们用酒精擦掉原有的结痂,倒上酒精和双氧水反复消毒。”



    余清砚只是听着就后背发寒。



    用针在伤口肉里挑虫卵,听起来简直像封建社会的酷刑。



    针扎在完好的皮肉都疼痛难忍,更何况在没了表皮的肉里来回挑弄。



    反复近四十次。



    而且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一遍遍承受这份痛苦。



    余鹤笑着说:“当时,整个外科楼道里全是我的惨叫。”



    余清砚心疼地握住余鹤的手腕:“这就是你晕针的原因?”



    “对啊。”余鹤的眼神很淡,仿佛很无所谓一样:“我本来都忘了,但最近记忆比较好,给你处理伤口时又刺激了记忆回闪,刚才睡觉的时候,我把整个过程完完整整的梦了一遍,从朗诵比赛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