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午后的蝉声微燥,稀音琴行没有客人。



    容金告诉余鹤:“我们琴行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



    石桌上放着一盏麻油灯,盘着灯草十四茎作为灯芯,火苗摇曳中,余鹤涂满麻油乌金针放在灯上烤。



    “火针有温经通络、祛风散寒的作用,”余鹤对容金说:“你受伤后双手还受过寒,先用火针祛一祛经脉里的寒气。”



    容金瞳孔中映着微弱的火焰:“断骨重接后,骨头又疼又痒,只有浸在冰水里才好一些。”



    余鹤皱起眉:“这是饮鸩止渴,冰水把神经都冻麻了,自然不会再疼。”



    粉嫩的荷花开了三两枝,蜻蜓在荷塘上流连。



    容金的目光落在将开未开的花苞上,伸出手,等待一个独属于夏日的奇迹。



    乌金针在灯上烧至通红,余鹤在容金食指上按了两下,交待了句:“别躲。”



    容金有点害怕,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一点微烫的刺痛过后,容金抖着睫毛等了很久,直到余鹤说好了,他才睁开眼。



    余鹤早就换了一根针烤,容金发现那根灼过的针早就扎在了自己手上。



    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



    容金动了动手指:“不是很疼。”



    余鹤握针的手很稳,扎针时的感觉不是容金从电视上看到那样慢慢捻进去,也不是特别快的嗖一下扎进去。



    如果非要容金来形容的话,余鹤给他扎针灸像是用吸管戳奶茶。



    余鹤在用一种容金难以复刻的巧劲儿。



    十五分钟后,余鹤替容金取下双手上扎着的乌金针:“今天尽量别沾水,夏天是排寒气最好的季节,一会儿我拟个方子发你微信上,随便找个药房抓来煮泡手,明天晚上再开始泡,45°左右,泡半个小时。”



    容金点点头:“谢谢你,余鹤。”



    余鹤把摘下来的乌金针扔到酒精里消毒,半分钟后又捞出来擦干净,他把针盒递给容金:“这个针就放你这儿吧,下周再来找你。”



    容金接过针盒,起身送余鹤往凉亭外走:“外面日头正热,等天凉快些再走吧。”



    余鹤看了眼腕表:“不了,我正好去接我男朋友下班。”



    容金踏出凉亭,随手撑起墙角立着的黑色遮阳伞,一路送余鹤到巷口。



    余鹤跨在摩托上,回身看撑伞独行在古巷中的容金。



    古巷外面就是云苏有名的文化商业街,喧闹非凡。



    暑热与人声无法惊扰容金,他安静地走向深深庭院,宛若一抹短暂停留在人间的幽魂。



    容金和傅云峥是没有丝毫相像的,从相貌到性格没有半点相通之处,可容金这份与凡世格格不入的疏离却让余鹤感到熟悉。



    他想起了坐在轮椅上的傅云峥。



    容金在人迹罕至的琴行打工,一年到头接触的生人都屈指可数,而傅云峥双腿还未恢复前,也是独自在观云山的庄园避世而居。



    每一个身怀残疾的人都想把自己藏进角落里。



    哪怕他们曾经都站在阳光下、舞台上。



    *



    云苏的夏天很难熬。



    因地处中纬,雨热同季,从六月中旬开始,梅雨便随着夏日一同来临。



    雨打黄梅,细密的小雨连绵不绝。



    整个云苏又闷又热又潮。



    和奉城的雨不同,云苏的雨非但不能解去暑热,反而和高温强强联合,把整个云苏酝酿成一个大蒸炉。



    好在傅云峥的庄园在山里,勉强借了几分山风清凉,往年这个时候,傅云峥和余鹤都搬到奉城的房子小住,只是今年余鹤课少,又正好要给容金治手,就没有搬走。



    “要命啊。”余鹤感叹一句。



    就像傅云峥受不住暖气的燥热一般,余鹤也受不了梅雨的折磨。



    一个星期后,余鹤身上起了大片过敏性湿疹。



    傅云峥也叹气,用小木棒挑起绿色药膏,细细抹在余鹤胳膊上。



    湿疹好发于手、足、耳、外/阴及四肢等部位。



    余鹤光着身子,只披这件丝绸浴袍,他胳膊腿上有小片红疹,穿其他棉麻织物都磨得慌,只能穿云苏特产的云锦丝绸。



    一寸云锦一寸金,云锦丝绸以天然蚕丝手工织就,采用植物染料薯莨染色,柔润细腻而不沾皮肤,凉爽轻薄,如云如雾。



    可即便有千般好处,余鹤还是很不爱穿。



    身上长了疹子,不穿总比穿着舒服。



    可是傅云峥说他不可以光着屁股满屋晃。



    “让人撞见了成什么体统。”傅云峥把衣服披在余鹤肩头:“不知道的以为咱们又在玩什么游戏,传出去捕风捉影,满世界编排我有特殊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