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殿前欢(第2页)
沈兰棠自觉自己没有本事挤进核心层,干脆落在后头闲散逛了起来。
一个柔美得融入月光中的声音自幽香中响起: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沈兰棠快速扭过头,露出雪白牙齿:
“我才疏学浅,就算过去了也和不进姐妹们的话题,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后头赏花了。”
“倒是姐姐,怎么也过来了?”
戚桐君细咬着唇,银月般的脸庞上莫名有几分娇憨和狡黠:
“我与妹妹正好相反,我是怕我过去了,其他姐妹无从发挥,岂不是招人厌恨,要留得一丝善心才好。”
说罢,她快速左右看了眼,羞粉色的脸庞露出心悸,拍着胸口道:“幸好没人听见。”
沈兰棠和宝珠都被她逗笑。
“既如此,走,姐姐,我们姐妹赏花去。”
“好。”
两人一道走在石阶上看花赏月,晚风拂面,恣意浪漫,隔着几处花丛,能闻见少女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好似水中倒映的杨柳枝条,细嫩的柳叶在夜风的浮动中随着水波涤荡开……
沈兰棠和走到一处池塘边,坐在岸边大石头上逗弄水下的鱼,沈兰棠说了几句什么,女子掩嘴笑了起来。
“这是在聊什么?”
一道清朗男声突兀响起,沈兰棠怔怔回过头,就见戚桐君快速站起了身,朝着男子行礼:
“臣女见过四皇子殿下。”
这竟是四皇子?!
沈兰棠被拉着,也连忙行礼:“臣女谢沈氏见过四皇子殿下。”
“两位免礼。”
四皇子五官算不得格外出色,只是一身气势矜贵非同寻常,加上华衣美服,称得上一位美男子。
此时柔柔月色里,他目光凝视着戚桐君,语气温柔似水。
“我与桐君妹妹许久不见,倒是生疏了。”
戚桐君语气尊敬而疏离:“殿下说笑,桐君已作□□,自然不能同幼时般粗鲁无礼。”
“妹妹何须自谦,妹妹哪里是粗鲁无礼,分明是天真可爱,而且我看你和小时候也没怎么变,连着不爱热闹的性子,也和从前一样。”
听到这话,沈兰棠蹙了蹙眉,大着胆子看了眼面前的四皇子。
在此之前,她对四皇子只有他与玄心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印象,虽然不满却也觉得是与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她能清晰看到他的脸庞,他身上犹如夜晚的荧光般流动的松木的味道,沾染在锦服上淡淡的熏香气味,白玉发冠上璀璨夺目的蓝色宝石,衣服上金丝暗纹绘制的巨大狮形,以及,他脸上看似温柔似玉实则虚伪的笑容。
沈兰棠眼底流过一道暗光,忽然轻轻扯了扯戚桐君的衣服。
黑夜里,一道怯怯的嗓音忽地响起。
“戚姐姐,这儿太黑了,我有些怕,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四皇子仿佛这才看到她般地转向她,戚桐君忙道:
“好啊,这儿是偏僻了些,母亲该担心了。”
她福了福身,道:“殿下,民女和妹妹先行
告辞了。”
说罢,就拉着沈兰棠转身离去。
四皇子眸中冷光闪过,却也没有阻止。
沈兰棠和戚桐君快步走出,直到绕过一座假山才慢下了脚步,沈兰棠往后看了看,确认没人跟上来。
“吓死我了。”
戚桐君咬着嘴唇,神色惶惶:
“兰棠,方才……”
她脸色发红,神情顿涩,仿佛难以启齿,半晌后,她才轻声说道:
“四皇子殿下,曾于我倾诉过心意,但我……”
她话还没说完,一双柔软的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掌,沈兰棠嗓音郎朗道:
“姐姐果真好眼光,依我看来,谈公子比四皇子俊俏百倍。”
戚桐君一个怔忡,抬眼对上她眼中促狭光芒,她心中因为见到四皇子而生出的不安和羞耻如流水般缓缓消逝,胸口被一团热气充斥。
“连皇子殿下都敢打趣,你也真够大胆。”
“嘘,慎言慎言。”
“好了,姐姐,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得赶上大队伍了。”
“好。”
经过这遭,两人也怕了,不远不近地跟在大部队身后,再不单独离开了。
……
御花园中欢声笑语正浓,这种团圆和谐时刻,即使少了个人也无人察觉。
四皇子的王府在皇宫不远的地方,远远的,仿佛还能听到那座璀璨宫殿里的轻歌声,和那里的热闹不同,这座巨大的王府冰冷,冷清,连带着屋内的装饰,都仿佛波澜不起的一摊死水。
四皇妃的宫装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来到兆京快一年,她始终不习惯汉人的装扮,尤其是宫装,这样的服饰,上了马还能打架么,还能在每年一度的赛马场上赢得荣耀么?
“参见王妃。”
站在门口的宫女见到她,连忙行礼,她们的脸上带着看到怪异生物般的惧色和排斥。四皇妃一如既往仿佛没有看到她们,高傲地跨入她的寝宫。
她的寝宫以深沉的红棕色为基础色,连同殿内四根顶梁柱都由红漆漆成,若是善于管理内务的女子,在房间里布置些许花草,屏风绘制鸳鸯,再加上窗帷床纱,夏日阳光透进的时候,柔软的纱帐随风舞动,自然显得温柔多情,然而这个房间里,除了最基础的箱子桌椅和梳妆柜镜,什么都没有。
“公主。”
一个五官同样充满异族特质的中年妇人从内屋走出。
四皇妃安静地坐在梳妆柜前,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塑像,半晌后,她提起梳妆盒里的一只眉笔画眉,灯火撩拨,平面镜里映出她对于汉人来说过于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还有与众不同的眸色。
绿色瞳孔宛若静夜中的鹰隼,冰冷地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怎么又没点灯,说了多少遍了,人不在也要点灯,把所有灯都亮起来,我堂堂齐王府还承担不起油灯费用么?!”
男人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一声重响后,他发出一声沉闷的斥骂。
“王妃也在……”
他喝了些酒,进来时身形晃晃荡荡,见到坐在镜子前的女子,他的动作顿了顿,辱骂声稍歇。
“王妃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太后也在,怎么不多陪一会?”
四皇妃的嗓音和她的气质一样冷淡:
“花园里那么多人,不多我一个。”
“你,算了,不想去就不去吧,你说得对,这么多人,的确也顾不上你。”
“你早点休息吧,本王今天喝了酒,就睡在偏殿了。”
说罢,他就径直进了屋内,还再与他的妻子多倾诉片刻衷情,皇子妃握着眉笔的手紧了紧,木质的眉笔发出嘎吱的声响。
候在皇子妃身边的乳娘脸色冰冷,俯下头颅道:
“殿下的心果然在那个女人身上,果然应该杀了她,才能防止她继续勾引殿下。”
皇子妃慢慢放下眉笔,她的眉色太冷,即使用黑色墨笔涂画,依旧冷傲如霜,她慢条斯理地说:
“杀是可以杀,但你这话是错怪她了,明明是四殿下主动凑到人家跟前。”
“不管怎么样,只要杀了她,殿下才会对您全心全意。”
皇子妃沉默不语,仿佛也认同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想不出文章标题。。。
沈兰棠到家里时还不算太晚,不过她还没回自己院子,就先被人叫住了
。
“兰棠啊,你过来一下母亲这里。”
沈兰棠进了谢母的屋子,谢母屋里亮着数盏灯,才吃过饭不久,里头有股熏香和饭菜香味混合的气息,不难闻,反而让人觉得舒心。
谢夫人见到她,便笑呵呵地招她进来:
“兰棠,你进来,我有一事拜托你。”
“母亲但说无妨,何必用拜托这两个字。”
“好,我就说了,你可知道瑾儿要被调入城内训练的事?”
“听郎君说起过。”
“我也是你父亲说了才知道,从昨日起他就进城里来了,如今住在兵部安排的军营里面和众将士一同训练,我本不该因家中身份特殊对待,只是快过节了,连陛下都法外开恩允许城内的士兵家人前去看望,有什么要交托的都可放下,我想着他人有家人慰藉,我儿也该有。”
“军营中伙食不好,家里做些膳食补汤,你明日给他带去,顺带问问他,中秋之日能不能回来一起吃团圆饭。”
谢夫人所为,意有两种。一是找个由头促进他夫妻二人感情,二也是真希望儿子中秋夜能回来。
沈兰棠想到自家那天能一家团圆,谢父谢母就一个儿子还见不到,是有点可怜,当即拍胸脯道:
“母亲放心,我明天就去趟军营。”
“好好。”谢夫人喜笑颜开:“那我晚上就要厨房准备起来。”
母亲为子女之心也是真切,谢夫人很快就真情实意为儿子明日的膳食打算了起来,沈兰棠陪了一会就回了院子。
第二日,沈兰棠稍早吃了午饭,到了主院,因军营正午不训练,要抽空说话喝汤也就那会。
谢夫人准备的汤和吃食早已妥善装入了饭盒里,沈兰棠拎着就行,她告别谢夫人,就上了车子。军营在城内,离兵部不远,平日也是内城司的官兵训练场所,谢家有谢氏徽章作为特殊通行牌,一路畅通无阻,很快进了军所里。
“小的去通传谢指挥使。”
“劳烦这位兄弟。”
一个小兵模样的人匆匆离去,沈兰棠坐在屋内看着两旁,这还是她头一回进军营,虽然只是个小军所,却也颇为好奇。
她正打量,一个身影自院子入口出现,他显然是更衣过后再过来的,身上穿了一件样式简单的袍子,一身浅蓝毫无花样,腰带也是白布一条,唯腰上还系了一块玉,可见古人对玉的看重。
他自见到沈兰棠后脸上就露出浅浅温色,气势稍有收敛,径直走到她面前。
“怎么来了?”
“母亲让我带汤药给你。”
里头的兰心很有眼力劲地将饭盒一层层拆了下,总共有三层,一层装了刚出锅的白馒头点心,一层是甜食糕点,最底下的是有用别的容器装盛好的汤。
沈兰棠将盘子取出,放到桌上,再拿出筷子和汤勺,温婉道:“郎君过来吃吧,这都是母亲的心意。”
像谢瑾这样每日体力消耗甚大的年轻男人,是怎么吃都吃不够的,他虽用了午饭,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开动前还道:
“多谢母亲体谅,也谢谢娘子特意送来。”
沈兰棠笑了笑,坐在边上看着他吃。
谢瑾吃饭动作其实很快,毕竟是在军营,总不能一筷子米饭咀嚼一炷香的慢悠悠,但他快归快,姿势仍然优雅,动作有条不紊,如绣娘织锦般流畅雅观,仿佛优雅两个字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沈兰棠近距离观察他吃饭,看着他稍显锋利的眉眼,和一双带着寒气的眼睛,心说这男人别的不说,长得真不错,就穿着这么一身算不得富丽堂皇的衣服也是贵气和俊美十足,单就这一点,嫁给他好像就不错了。
沈兰棠看着美色在发呆,等到他吃的差不多才想起来正事。
“郎君,母亲让我问你,你十五那日能回去吃饭么?”
谢瑾动作顿了顿,脸上露出歉意神色:
“十五当夜城里有许多活动,需增派人手参与巡逻,恐怕不能回去。”
“这样啊。”
沈兰棠心说父亲母亲得失望了,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这男人看起来就是个一心为公的。
她想了想,道:“我会安抚母亲的,十五那日,我家里人也会过去吃饭,一家子人热热闹闹,想来母亲也不会寂寞。”
谢瑾握住沈兰棠的手,深情道:“辛苦你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
沈兰棠反握住他的
手,用力握了握,夫妻这些心照不宣的话语,无需多说。
喝完汤后,沈兰棠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像是军营每日训练之类的,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沈兰棠才起身收拾了饭盒回去。
谢瑾送她到门口,两人才出门,就见到一少女匆匆忙忙地从房间前面的小路上跑出去,像是刚刚站在门口听似的。
“和熙郡主?”谢瑾惊讶道。
沈兰棠目光从她一旁侍女手上拎着的饭盒扫过。
和熙郡主脸色一红,立刻掩饰般地挡住饭盒,磕磕绊绊道:“我,我来给哥哥送饭!”
小梁王也在殿前表演人员当中,这几天也在军所接受训练。
嗯……
沈兰棠若有所思。
“既是如此,我让人叫小王爷出来。”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会叫他的,谢瑾哥哥你们忙吧,不用管我!”
看着这冒冒失失的姑娘,谢瑾眼中也有一丝疑惑,不过他不是爱打探究竟的人,她既如此说了,他也就没再继续纠缠。
“既如此,兰棠,我送你出去吧。”
“好。”
沈兰棠朝着和熙郡主行了个礼,与谢瑾一道经过她身边。
沈兰棠到家之后将谢瑾不能回来这件事告诉了谢夫人,谢夫人果然失望,但她也不是没有预料到,很快恢复过来道:
“回不来也就算了,对了,兰棠还有一事,宫里来消息,十四晚上皇帝与太后将邀请百官及其家眷,正五品以上官员可携女眷,十岁以下孩子参加,当日男女分席,女眷由太后皇后安置,百官与陛下另外在一处。”
那可是好大阵仗了。
“那我当日该做什么准备?”
“兰棠不必准备,陛下宴请百官,那么多夫人小姐在,该是顾不得兰棠的,当日吃着喝着就行。”
有了谢夫人这句话,沈兰棠心里也有了底。
“兰棠明白了。”
沈兰棠送汤就是农历八月十号了,转眼就是十四,不说晚上,单是下午开始府里就忙碌了起来,备着所有要进宫的主子们的衣裳打扮。
除谢家两位在朝为官的男主人外,家里要进宫的一共有五个,谢家两房夫人加少夫人,再加一个谢瑛,拢共五个,几个孩子不去,还太小,也不是皇帝单独宴请的家属宴,没必要去。
五个主子各带一个仆人,就是十个,虽说人多不显眼,但皇帝跟前无小事,众人还是忙着给主子们调配服装首饰。
到了下午申时末刻,总算是都准备妥帖了。
沈兰棠按着约定时间走到主院,只见谢夫人穿着一身诰命夫人服装,谢夫人也是有正经夫人品阶,她的夫人绶号名为“典淑”,若以相对应的官方等级来看,是个正儿八经的二品夫人。
谢夫人一身紫色夫人服装,只头冠从简,却也是高贵典雅,不愧夫人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