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婴 作品

第六十二章(第3页)





施黛喜笑盈腮,从心地夸奖:“好漂亮。”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仔细观察断水,想起以前江白砚教导练剑,把它握在手里,是冰冰凉凉的。




眼下它安静乖巧横在半空,剑身像霜又




像雪。




施黛压不下好奇心:“江公子,我可以碰一碰它吗?”




江白砚温和笑笑:“自然。”




施黛伸出食指。




断水剑身薄而韧,在烛火下弥散微光。她的指尖轻轻触上,霎时感到凉气扑面而来,直窜经脉。




施黛打了个哆嗦:“好凉。”




江白砚道:“断水不喜暖阳。”




施黛讶然:“不喜欢阳光?剑也有这种习惯吗?”




江白砚颔首:“剑有脾性,与人无异。”




像韩纵那两把龙牙狼齿,就和主人似的,漆黑凶冽。




施黛若有所思点点头,又碰了碰断水剑身,习惯寒冷的温度后,摸它像摸玉一样。




夏天摸一摸,肯定很舒服。




“断水和江公子也很像。”




她的指尖左右晃了晃:“嗯……都是好看又厉害。”




眼睫轻轻一颤,江白砚应她:“施小姐谬赞。”




“如果剑像主人,”施黛随口问,“你喜欢晒太阳吗?”




印象里,江白砚很少出门遛达。




她和沈流霜施云声堆雪人时,江白砚往往待在小院里,看书或练剑。




果不其然,他淡声答:“不喜欢。太热。”




施黛轻笑出声:“你怕热?”




江白砚:“怕。”




这当然是违心的谎言,其中真正缘由,他不可能说给施黛听。




比起日光下,江白砚更享受,也更习惯黑暗。




在夜里杀人,除妖,用短匕一遍遍刺进血肉,肆无忌惮释放心中恶念,感受深入骨髓的刺痛。




与之相比,太阳灼目滚烫,太过耀眼,置身其下,污秽无处可藏。




他骨子里藏了太多腌臜污浊的东西,见不得光。




在当下,江白砚目色温静,长睫笼起的阴影里,是不为人知的晦暗之意。




断水品尝过无数滚烫鲜血,被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靠近,都会淌露杀意。




剑气凌空伤人,仅在弹指之间。




施黛抚过剑身时,他需百般克制,压抑灵气,让断水尽可能乖些,不要露出锋利的爪牙,不要伤到她。




日日饮血的剑,怎会习惯轻柔的触碰。




唯独现在,断水乖驯伏于施黛掌中,好似一条心甘情愿被驯服的银白色游鱼。




江白砚眸光清浅,落在她指尖,又无声挪开。




断水也喜欢被她抚摸吗?




像他一样。




他知晓自己不正常,否则不会在此刻,见施黛抚摸剑身,脊骨漫开过电般的麻。




连真切的触碰都没得到,他已心生眷恋。




右掌轻拢,有单薄柔软的物事自袖间坠下,落入他手中。




江白砚默不作声,将它攥紧。




是那块施黛为他擦血的方帕,两侧交叠,中央略微鼓起,藏匿着什么东西。




江白砚拇指蹭过那处,小巧浑圆,俨然




是一颗小珠。




他的眼泪。




鲛人泪价值千金(),江白砚对此并不在意。之所以捡起其中一颗?()_[((),全因困惑不解。




他为何要因施黛的抚摸落下泪水?




上一次落泪,还是几年前被邪修接连折磨数日的时候。




属于他的泪珠被施黛的方帕包裹,随他蹭弄的动作,与柔软布料缠络绞合,气息相融。




回想被她拥抱时幽缠的触感,江白砚吐息微乱,耳尖隐现薄红。




感应到主人的情绪,施黛手中的断水剑溢开薄光,发出清越嗡鸣。




施黛动作停顿。




她觉得有趣,笑盈盈仰起头来:“这是什么意思?”




“大抵因为。”




不动声色平复心绪,江白砚学她的动作,单手撑起下颌:“断水喜欢被你触碰?”




意料之中地,施黛露出更为欢喜的神情。




她以往见到断水,这把剑向来杀气腾腾,让人不敢接近。




今天才知道,原来它不喜欢晒太阳,还会发出嗡嗡低鸣,连带剑身轻轻颤。




很可爱。




撑着一边脸颊,另一只手戳弄流玉般的剑身,施黛心情上佳,尾音轻快如铃:




“断水断水,喜欢这样吗?”




带着笑的轻语,像在温声哄。




指腹摩挲方帕,江白砚合拢掌心。




他没出声,嘴角微扬,不知是在笑断水,还是笑自己。




*




最后的邪潮过去,画境即将溃散,任务顺利完成。




在二楼把所有人的客房检查一通,柳如棠兴冲冲伸个懒腰:“结束了!”




沈流霜斜倚墙壁,翻看一本泛黄小册。




他们将韩纵的卧房从里到外翻了个遍,发现这人只有一个包袱。




包袱里,是满满当当的剑谱和银票,外加夹层里藏着的这本小册。




看样子,是韩纵的日记。




目光逡巡一圈,沈流霜欲言又止。




【九月初一




新开这本手记,是受师父教诲,莫要整日练剑,应多享乐休憩,多与旁人说话。




对师父的教导牢记于心,一定做到。】




【九月初二




练剑。】




【九月初三




练剑。】




【九月初四】




【韩纵,你怎可勤奋至此?难道忘了师父的劝诫?




不要太刻苦,不要太用功,去吃喝玩乐,去放浪形骸,牢记!】




【九月初七】




【练了整整三日的剑,忘记时间。】




“这是一种很新派的表达。”




柳如棠蹙眉沉思:“你们怎么看?”




沈流霜:……




沈流霜:“过于离谱,反而不像是假的。”




阎清欢觉得长安实在人才辈出:“市井奇人。”




他们在二楼没发现额外的疑点,眼见画境到了尽头,决定去大堂看看情况。




阎清欢的身份是卫霄,不便在虞知画身前露面,只得站在楼梯拐角往下探。




柳如棠走在前头,垂头俯瞰,不经意瞥见一道灼眼白光。




举目望去,施黛与江白砚坐在东北角,桌上横陈一把莹白长剑。




从她的角度,恰好瞧见施黛说了什么,江白砚笑意疏懒,眉眼稍弯。




般配。




止不住上扬的嘴角,柳如棠拿出刚入画境时得到的台词小纸条。




目光所及,正是那句经典语录:




少爷,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柳如棠由衷感慨:“人,果然要多笑笑。”




沈流霜跟在她身后,条件反射接台词,觑见那抹白影,警觉眯眼:“说得对——”




好招摇。




哪里来的孔雀在开屏?




哦,看岔了,是江白砚的断水剑。




等等。




说话声戛然而止,沈流霜噔噔上前几步,看清大堂景象。




沈流霜:?




沈流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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