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婴 作品

第七十二章(第3页)





施黛对如意郎君不感兴趣,心心念念的,是上元节名目繁多的点心。




她今天中午故意吃很少,把胃口全留在灯会上。




“灯会快开始,你们也赶紧出门吧。”




施黛眉飞色舞,信誓旦旦:“我遇上好吃的,给你们带些回来。”




金乳酥桂花糕和玉露团!




阿狸两眼发亮,摇尾巴的速度更快。




采枝笑着应了声好。




一切准备就绪,施黛的院落距离江白砚不远,估摸着时间,决定先去邀他。




庆祝上元节,施府处处挂有红灯笼,大抵因为江白砚不喜,他的院前冷冷清清。




几枝翠竹探出小院,被风一吹哗啦作响,




()绿影葱茏,是这里仅存的生机。()




施黛呼出一口白茫茫的气,敲响院门:江白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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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试着补充一句:“江沉玉?”




院门应声而开。




江白砚一身白,几乎融进身后的雪色里。




不知怎么,他的脸比中午苍白许多。




视线落在施黛脸上,江白砚略一定神。




她梳了没见过的发髻,发间簪有琳琅珠玉,眉间花钿一点,是殷红的花与蕊,似天边绮丽的霞。




海棠珠花步摇随她动作轻晃,叮叮当当,泠泠作响。




漂亮得明丽又纯粹。




施黛脱口而出:“你不舒服?”




江白砚:“无事,刚练过剑法。”




这并非实话。




他神情未变,安静感受左胸传来的剧痛。




施黛虽在画境中碰过他,令他体悟到前所未有的欢愉,但稍纵即逝,无异于饮鸩止渴。




抚摸鲛尾之后,施黛再未与他有过接触。




甘润的雨露短暂停留,不足以浇灭心头的恶火。




尤其是上元节。




每到这几日,江白砚格外悒闷。




得不到施黛的触碰,他便如往常一般,在手臂划破血淋淋的口。




犹觉不够,再朝胸膛刺上一刀,那是紧邻心脏的地方,痛意越分明,越令他兴奋。




剜到最后,江白砚惶惑发觉,即便有了彻骨的疼,自己仍贪求施黛的抚摸。




这具身体坏掉得足够彻底。




垂眸掩下心绪,江白砚轻勾嘴角:“怎么?”




施黛怀里,阿狸耳朵猛地一抖。




狐狸的嗅觉比人敏锐,从江白砚身上,它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他是刚杀过人,还是刚捅过自己?谁在上元节还一身血气?




“今天上元节呀。”




施黛兴冲冲:“一起去看灯会吗?你、我、爹娘、流霜姐和云声。”




她列出的全是施家人,江白砚非亲非故,格外突兀。




他对灯会兴致缺缺,轻笑道:“上元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你同家里人去就好。”




施黛下意识道:“你现在,不也是我家里人?”




被一句话噎住,江白砚默了默。




须臾,他低声说:“想邀我一同去?”




施黛没犹豫:“嗯。”




江白砚抬眼:“为何?”




“因为——”




施黛有一瞬的卡壳。




不可否认,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江白砚父亲的忌日。




江府被灭满门,上元节于他成了把剖心的刃。




江白砚习惯自毁,这几天必然心情沉郁,施黛想让他开心一些。




她当然不可能这么说,故意去戳对方痛处。




“上元很热闹啊。”




施黛道:“到处有好吃的好玩的,还可以放花灯。”









()白砚回以一声笑。




“是吗?”




他语调极轻,用了半开玩笑的口吻,仿佛随口一提:“不是因为同情?”




尾音落下,清冽如玉石相撞。




霎时间,施黛怀中的白毛狐狸竖起耳朵,感到袭上脊骨的冷意。




江白砚看出来了。




他素来敏锐聪慧,怎会猜不透施黛的心思——




在她的认知里,江白砚温和守矩、孤苦无依,这样的人,最容易叫人心生同情。




镇厄司里,旁人知他无父无母,偶尔对他展露诸如此类的情绪,江白砚只觉可笑,不曾上心。




当这样的目光出现在施黛眼底,他竟心口滞闷,钝钝生疼。




同情和可怜,是江白砚最不想要的东西。




那让他觉得,在施黛面前,自己如同一条丧家犬。




很难堪。




阿狸拼命摇尾巴示意。




它听得出来,江白砚没打算把气氛闹僵,这话说得像玩笑,施黛只要回一句“不是”,能把话题迅速揭过。




一边想,一边忍不住抱怨,江白砚真够有病,“同情”两个字出口,带了自轻自嘲的意思,等同于往他自己心上捅刀子。




出乎意料地,施黛没说它预想中的那句话。




怀抱狐狸的双臂紧了紧,她略略怔忪,低声道:“对不起。”




这是承认的意思。




阿狸惊得瞳仁骤缩,忘了自己还在摇尾巴。




施黛的想法简单直白。




江白砚骨子里有傲气,既然问出口,一定看出她的情绪。




倘若含糊一笔揭过,这件事只会变成他心里的一根刺,与其别别扭扭,不如直截了当地挑明。




设身处地想想,如果她是江白砚,也不想被人施以同情。




以往在学校里,听说她从孤儿院出来,老师和同学流露的神情,施黛至今记得。




大概也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大方,不止阿狸,江白砚亦是微怔。




“我的确想到那些事。”




施黛抿了下嘴唇:“但我邀请你,更多是因为——”




四下静谧,风声歇止。




傍晚的霞光铺陈满地,她长睫颤动,抖落澄澄秋水般的涟漪。




施黛说:“有你在的话,我会很开心。今晚灯会,我想见到你、和你待在一起。”




哪怕孟轲不提起他父亲的忌日,施黛也会前来邀约。




因为对方是江白砚。




她怎能道出这样的话。




心跳慢了一拍,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惶惶然发涩。




江白砚喉结微动,胸腔深处疼且痒,心脏怦响,一片滚烫。




渴念无法遏制。




他的目光宛如荆棘,在暗处滋生蔓延,葳蕤疯长。




想触碰她,拥抱她,抚摸她。




亦或被施黛爱抚。




无论哪一种,江白砚甘之如饴。




“所以。”




置身于妄念中央,被欲意层层裹挟,施黛一无所察。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双圆润杏眼簌簌眨动,在明晃晃的光晕里,重新盈了笑:




“你愿意陪我们……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