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婴 作品

第七十四章

对于江白砚的红衣,孟轲很是满意。




“之前还不觉得……”




把他上下打量一遭(),孟轲福至心灵:皎月阁近日新制了适合男子的妆品(),倘若让白砚用后四处逛逛,能不能引来更多客人?”




施黛的思路被她带偏:“可行。”




模特当然越漂亮越好。




平日里的江白砚白衣楚楚,俨然君子之风,疏离感太强,只可远观。




当下见他一袭红衣,施黛默不作声,偷偷望向江白砚的嘴唇。




很薄,形状姣好,是偏浅的嫣红色泽,不知涂上口脂,会变成什么模样。




施黛只看一眼,迅速把视线摆正,问江白砚:“这衣裳,你觉得怎么样?”




江白砚睇向袖摆。




他没穿过这种颜色的衣裳。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江白砚很熟悉红衣。




他对繁复的色彩不甚上心,之所以穿白,全因江府尚在时,家中常为他购置白衫。




在模糊的记忆里,爹娘曾夸他貌若玉树,适合着白。




然而白色最易污损,一旦落血,便成了红。




那时他们不会想到,数年后,江白砚的白衣总被血和泥染得脏浊不堪。




其实他已衬不上纯粹的白。




物是人非,江白砚自虐般把这个习惯留下来。




身在衣庄,江白砚静静思忖。




他对红色的印象,大多集中在滚烫飞溅的鲜血,不觉得多么特殊。




可看施黛的神色,她应当很喜欢。




细细回想,施黛的衣裙不少是绯色,每当她穿上,皆似蓬勃朝阳,灿灿然一片,惹人注目。




原来如此。




用施黛来做类比,一切困惑有了解释——




红色确实惹眼。




江白砚回答她的问题:“尚可。”




“那就选它?”




施黛说:“今天我买账。”




江白砚笑笑,应一声好:“多谢。”




正值佳节,施黛给施敬承、孟轲和施云声各买了新衣,顺便为阿狸戴上一顶毛茸茸的小圆帽。




用的是在镇厄司得来的薪水。




在孤儿L院长大,施黛从小得到的新东西很少。




衣服要么源自捐赠,要么是孤儿L院其他孩子的旧衣。毛巾牙刷一类的日常生活用品算是齐全,但仅此而已。




没用过化妆品,甜点是奢侈的食物,更不用提价格高昂的相机和手机。




因此,靠兼职赚到钱后,施黛有了个隐秘的爱好。




用挣来的工资,买些负担得起的小物件。




比如给自己买个巴掌大的蛋糕,或是为孤儿L院里的弟弟妹妹送份生日礼物。




诸如此类的欢愉令她满足,仿佛心底空荡荡的一角得以填充。




施黛总是很容易感到开心。




得到姐姐相赠的象牙白圆领袍,施云声火




()速脱下那件明黄外衫,避免自己成为施府里的第二只孔雀。()




换上女儿L买来的新衣,施敬承理好衣襟,立于衣庄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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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轲见他沉吟,挑眉问:“怎么了?”




“黛黛为我买来蓝袍,今早束发的发带却是浅白。”




施敬承拈起架上一条宝蓝竹纹锦带,轻声道:“依夫人所见,这条可合衬?”




他生得温润清绝,眉间沉淀刀客的浩然之气,温言细语,如清风吹拂竹林。




孟轲很吃他这一套,将发带与衣袍的颜色认真对比:“正好搭得上。”




说罢勾勾手指头:“去里间,我为你绑。”




施云声:……




不是很懂。




施黛:……




她爹只是想在娘亲面前秀一秀新造型,再让她帮忙束个发,他能有什么坏心思。




沈流霜轻抚下巴:“我觉得,这是蓄谋。”




施黛笑着打趣:“毕竟是上元节一霸。”




说话时,她望向施敬承驻足过的置物架。




子衿阁做的是布料生意,不卖翡翠珠钗,发带倒挺多。




下意识地,施黛想起江白砚。




他今天着白衫,发带却是用了深黑,这会儿L换上红衣,既有凝绝的内敛,也有艷丽的张扬,搭配正好。




他想试试其它颜色的发带吗?




念头一闪而过,施黛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




她怎么处处想着江白砚?




“这个。”




沈流霜的关注点与众不同,拿起架上一团红:“云声能用。”




看清她手里的东西,施云声眉头皱起。




是个被织出眼睛嘴巴的帽子,头顶两只耳朵,红得晃眼。




江白砚的红衣色泽偏深,美得极具侵略性,而此物给人的感觉,可以用两个字概括。




喜庆。




施黛:是虎头帽!




在大昭,虎头被看作英武剽悍的象征,给小孩戴上虎头帽,可以辟邪祛病。




施云声年纪大了点,但……




有谁不爱摆弄家里的小孩。




施黛眼珠微亮,和沈流霜一起侧过头去。




施云声:?




施云声后退一步:“等等……”




反抗未果,双手无力扑腾几下,施云声最终被套上虎头帽。




两只半圆形的耳朵竖在头顶,下面是圆眼睛和大张的嘴巴,因梳有高马尾,帽子被顶得老高。




剑眉沉沉下压,施云声的黑眸亦是浑圆,脸颊微红,表情呆呆。




施黛的感叹发自真心:“可爱。”




沈流霜捏了捏其中一只耳朵:“可爱。”




施云声暗暗磨牙。




比起出来逛街,他宁愿不眠不休练刀二天二夜。




施敬承和孟轲出来,恰好见到这一幕。




孟轲没憋住笑:“这是谁家的小孩?虎头虎脑的,真精神。”




()施敬承抚上刚被扎好的新发带:“虎虎生风。”




施黛笑嘻嘻,揪起帽上两只耳朵轻轻晃:“云声,新的一年如虎添翼。”




在子衿阁购置好几套新衣,托店家送去施府,施黛行出正门,睫毛上落了片轻飘飘的白。




她仰头,果见天边墨云冷月,降下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长安这几日时常落雪,地上积雪未消,施黛踩上去,听得一声窸窣轻响:“下雪了!”




“上元节,就得搭上一场雪。”




孟轲优哉游哉:“花灯映雪,景致最佳。”




天色暗了个彻底,相较于傍晚,街头行人摩肩擦踵,热闹得多。




人山人海,小孩最容易走丢,施黛习惯性伸手,牵起施云声手腕:“去买花灯吧?”




花灯铺子不必刻意去找,街头巷尾随处可见。




几人挑了个最大的摊点,堪堪站定,见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咦?”




统领未司的副指挥使殷柔双手环抱:“指挥使,孟老板。”




目光一转,落在施黛等人身上,殷柔两眼弯弯:“来逛灯会?”




在她旁侧,白轻娉婷而立,笑意温柔。




两人的冬裙一红一白,头顶都挂着个狰狞的兽脸面具。




施黛寒暄几句,眸光一动,瞥见她们身后的人影。




小山般健硕的僵尸探出头来,带着坐在它肩头的宋凝烟。




然后是一张冷峻的脸,头顶两只犬耳悠悠晃,是傀儡师小黑。




紧随其后,传来柳如棠生龙活虎的声音:“好巧,你们也——”




柳如棠蹦出东北口音:“哎呀娘呀。”




缠在脖颈上的白九娘子:“嚯!”




柳如棠再二确认,自己没看错。




她知道今天过节,所有人整衣敛容盛装打扮。施黛的衣着在她意料之中,可……




为什么连江白砚也穿了红色?




请老天爷原谅她的胡思乱想。




红衣配红裙,好像喜服。




般配。




柳如棠嘴角轻抽,没压住疯狂上扬的笑。




猜到她展露笑意的缘由,沈流霜眼神定定,逐渐犀利。




原来如此。




难怪她早有预感,觉得柳如棠这人有猫腻。




除却他们,还有好几个镇厄司同僚在。




施黛逐一打了招呼,好奇道:“你们一起来的?”




“是啊。”




殷柔肩头停着只色彩斑斓的小虫,因她开口,振了振透明的翅。




轻拂它翅膀,殷柔一笑:“人多热闹。”




“上元是团圆的日子嘛。”




柳如棠道:“镇厄司聚有天南海北的人,今晚大多回不了家。副指挥使邀我们一同出来过节,相互做个伴。”




有的无父无母、孤家寡人,有的远行千里,与亲人遥遥相隔。




都是同生共死过的战友,即便




没有血脉相连,彼此也生了厚重的情谊。




施黛张望一圈:“阎清欢没在?”




阎清欢从江南来,在长安举目无亲,以他的性格,对灯会必然有十二分的兴趣。




在人堆里,施黛愣是没找到他。




“我们邀请过他。”




柳如棠答:“他说有约在身,或许和别的朋友在一起吧。”




她话锋一转,似是随口提起:“江公子穿红衣服,我头一回见到。”




衣服是她买的,施黛与有荣焉:“好看吧?”




柳如棠当然点头:“你的红裙子也很漂亮。”




正为她挑选花灯的陈澈动作微顿,侧来一双黑沉沉的眼。




下一刻,被柳如棠戳了戳手臂,听她小声嘟囔:




“待会儿L我们也去衣庄逛逛?把你衣裳给换了,谁上元节一身黑的。”




陈澈性子糙,黑衣黑发带,怎么简单怎么来。




见他投来视线,柳如棠赶忙道:“你别想太多,我没打算给你买新衣裳!只是你走在我身边,总要有一件衣服撑场子。”




陈澈沉默一瞬,低声笑道:“好。”




他个子高,手指长,递来一个灵蛇状灯盏:“这个喜欢么?”




柳如棠欢喜接下,白九娘子半眯起眼,嘶嘶吐信。




小伙子,算你识相。




殷柔选好她的第九个花灯:“这是给绿绿的。”




每回放灯,这人皆要给她的蛊虫们各求一盏。




白轻习以为常,帮她提上其中四盏。




小黑手里是另外四个。




“放花灯是上元的重头戏。”




施黛给施云声解释:“等我们买了花灯,去河边把它放进水里,与此同时许下心愿,说不定能成真。”




施云声:“真的?”




很朴实的问题,答案毫无疑问是“假的”。




施黛笑笑,温声哄他:“看运气吧。许愿的人太多,天道只有一个,听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