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婴 作品

第七十八章

施黛抱着阿狸从灯会离开,回到施府,已近子时。




一进正门,看见四道影子。




孟轲怀里的锦盒几乎堆成小山,施敬承抱着的,是比她更大的另一座。




沈流霜正从孟轲手里接过其中几个,为后者减轻负担。




施云声提了五六个油纸包,嘴里叼着串糖葫芦,望见施黛和江白砚,倏地睁圆眼。




“黛黛!”




孟轲喜气洋洋:“和白砚逛得怎么样?”




施敬承若有所思,眼风轻掠,从施黛被风吹乱的额发,扫向江白砚红衣上的褶痕。




施黛指指江白砚手上的糕点盒子:“挺好的。”




从河边离开后,两人又逛了会儿L夜市。施黛记着对采枝的承诺,精挑细选,给家里人买下不少礼物。




她对爹娘抱着的东西很是好奇:“这些,该不会是——”




“没错。”




孟轲嘿嘿一笑:“是你爹猜灯谜赢来的。”




真正的强者,绝不需要自己掏钱。




哪里有灯谜,哪里就是施敬承的战场,不费吹灰之力,凭一张嘴横扫上元。




“今日你爹可算遇上对手了。”




孟轲迫不及待分享:“那人的水平和敬承有得一拼……说起来,还是你们在镇厄司的同僚。”




施黛好奇:“谁?”




施敬承笑道:“傀儡师。”




施黛微讶:“小黑?”




想想也对,小黑为了策划那起复仇,这些年来,肯定看过许多书。




根据孟轲绘声绘色的描述,今晚猜灯谜的过程异常激烈,施敬承与小黑棋逢对手势均力敌,没等别人把题看完,他们便已说出答案。




饶是白轻和殷柔,也听得大为震撼。




“当然,”孟轲说,“最终还是你爹更胜一筹。”




“毕竟是上元节一霸嘛。”




施黛乐得直笑,摸一摸施云声脑袋:“云声玩得怎么样?”




嘴里被糖葫芦塞得鼓鼓囊囊,小孩含糊应道:“很好。”




沈流霜看上去有点儿L散漫不着调,实际心思细腻得很。




讲故事、吃糕点、看舞狮,有她在身边,永远不觉得无聊。




时候不早,结束整整一日的忙碌,施黛和众人道别,走向自己小院。




她起初是用走的。




脚步轻缓,接着越来越快,偶尔轻轻快快蹦一蹦,踏在雪上沙沙作响。




被她抱住的阿狸:……




它能感受到,施黛心情很好。




说实话,江白砚将她抵上树干的瞬间,阿狸吓得头皮发麻。




后来听他说出半真半假的话,它唯恐施黛的回应踩上禁区,把江白砚彻底激怒爆发。




但凡施黛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感和恐惧,它毫不怀疑,江白砚要发疯。




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的反应全不在它意料之中——




眼见施黛倾身压下江白砚,阿狸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何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还击是剑客的本能,江白砚居然没反抗。




阿狸脑子很乱。




“江白砚那样说,”白狐狸试着问,“是什么意思?”




它指的是江白砚的愿望。




施黛没多想:“字面意思吧。”




其实想了很多。




施黛看得出来,江白砚对她,比对其他人更好。




这种“好”的界限稍显暧昧,但顺势往下思考,又觉迟疑。




江白砚从小生活在疼痛之中,对旁人的触碰尤为陌生。




他对她亲近,是否仅仅出于生理的贪求,想得到更多的拥抱?




如此一想,也说得通。




可还是情不自禁去试探、去靠近,并因此感到雀跃欢愉。




好奇怪的感受。




施黛的心情似乎更好了,开始翘着嘴角哼歌。




阿狸两眼发直,望一望黑蒙蒙的天。




心情复杂。




一会儿L是“照这样发展下去,真的没关系吗”,一会儿L又成了“就这样吧,或许施黛真能治一治那小疯子”。




掰着指头算,灭世之灾一天天逼近,施黛把江白砚看紧点,说不定真能阴差阳错化解危机。




很合理。




在上元节的烟花落尽之时,阿狸说服了自己。




面对施黛,压抑本性的江白砚长相漂亮,实力很强,待她温温柔柔的,从没逾矩过。




好像……还不错?




*




自上元节后,晃眼是平静无波的半个月。




过了惊蛰,长安城暖意渐浓,柔风微醺,酿就树树春情。




最近镇厄司里没什么大案子,倒是北方和南海出了几只大妖,据阿狸所言,是四海之内灵气不稳的前兆。




施敬承察觉端倪,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一连好几天,施黛没见过他一回。




再见面,是施敬承和孟轲带来一个大消息——




沈流霜的身世已被查明。




“总而言之。”




端坐在正堂太师椅上,孟轲笑眯眯:“这位是流霜的姑母。”




姑母,即是父亲的妹妹。




施黛一时没消化完消息,看向孟轲身边的女人。




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模样,白衣楚楚,发间簪一把玉骨梳,生了双和沈流霜相似的丹凤眼,涂有淡色口脂的唇角轻勾。




凤眼上挑,往往带有凌厉之色,这女人却笑意盈盈,娇憨烂漫,全无攻击性。




“我名百里青枝,从越州来。”




女人轻快道:“多谢各位照顾流霜。”




认亲的始末说来话长。




沈流霜尚在襁褓时,被放于木桶落入河中,随波飘荡,停在一处滩边。




正巧孟轲四方游历,途经河滩,见到这个奄奄一息的婴孩。




彼时沈流霜身上,




只有一块平平无奇的劣质玉佩,雕有“沈”字。




“我们百里家,是江南大族。”




百里青枝解释:“‘沈’是我嫂嫂的姓氏。”




从她口中,施黛听得了大致的前因后果。




百里氏确是江南名门望族,十八年前,沈流霜的父亲曾担任家主。




她爹名“百里策”,娘亲叫“沈望舒”,一日行船出游,路遇突袭。




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如今无人知晓。




百里青枝只言,船舫被人发现时,遭烈火灼去大半,钱财被洗劫一空。




船上处处是惨死的尸体,有的丧命于长枪之下,有的被火舌残忍吞噬。




来人枪术了得,百里策和沈望舒皆被一枪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