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婴 作品

第九十八章(第3页)





沈流霜坐在一边,微抬双眼。




“大哥性子刚毅,嫂嫂对谁都温柔,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一开口,保准让大哥服服帖帖。”




百里青枝看向沈流霜:“他们是很好的人,也很疼你。”




施黛接着她的话问:“崔大人呢?”




“是个好官。”




百里青枝微垂眼睫:“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行在街上,总能听人议论他,从不收贿赂,清正严明,用积蓄贴补穷困人家——整个越州城都敬重他。”




似是想到什么,她轻叩桌面,蜷起指节:“说起来,我曾经被他救过一回。”




施黛一言不发,很安静地听。




“当时我年岁尚小,大概……”




百里青枝思忖一瞬:“七八岁吧?记不清了。有天闲来无事溜出去玩,险些被一个纵马的纨绔撞上,是崔大人把我拉开的。”




霞色掠过她半张侧脸,百里青枝眨眼,睫羽抖落光晕。




“你们没见过崔大人,不知道。”




她笑了笑:“其实他长得很俊朗,那日提着灯笼,一身青衣,我还以为见着了仙人呢。”




沈流霜随她扬了下嘴角。




须臾,沈流霜轻声:“所以,当你遇上崔言明收养的孩子,选择了帮他们?”




空气顷刻静下。




百里青枝敛眉:“什么?”




“演武大会的前三甲里,有两人是凶手。”




沈流霜与之对视,黑瞳如墨:“是巧合吗?”




施黛没说话,警惕观察百里青枝的神色。




今天中午与百里青枝见面后,施黛和沈流霜聊了很久。




两人都觉得,这次的案子有很大不确定性。




当年被崔言明收养的孩子们,一定都想复仇,即每人杀死一名仇人。




谢允之是管家,莫含青是叶晚行的贴身侍女,而秦酒酒与聂斩没有合适的身份。




他们连百里府都




进不来。




一旦突兀出现,必然被认作凶手。




演武大会汇聚有江南各处的高手,他们如何保证,秦酒酒和聂斩一定能杀出重围?




观看演武大会时,百里青枝曾说,今年的赛制与以往不同。




为了选出更多人才,比试被分出三个组别,青年、壮年和中老年。




三十出头是实力最强的阶段,身强力壮、经验充沛,被单独划分为一组。




恰好与聂斩秦酒酒错开。




提出这个建议的,是百里青枝。




“昨夜复仇的基点,是靠阵法编织幻境。”




沈流霜道:“演武大会中,阵师刚好对上最克制他的刀剑,被迅速淘汰出局,也是巧合么?”




要想让计划顺利实施,聂斩等人要确保两点。




其一,聂斩和秦酒酒顺利进入前三甲,被邀请参加酒宴。




其二,前三甲中剩下的一人,不是阵师。




倘若来一个强劲的阵师,三下五除二破解幻阵,复仇计划全成一场空。




厢房里无人开口,窗外一只麻雀飞过,翅膀飞腾的声响扑扑簌簌。




百里青枝低笑出声:“为保证他们一路赢下来,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这是直截了当承认的意思。




“其实不算太难。”




百里青枝道:“就像剑客克制阵师、皮影匠人克制幻术师,只要每次分组,都把不占优的对手分给他们,秦酒酒和聂斩就一定能赢。”




可惜出了点纰漏。




打进第二名的宋庭是幻术师,理应不懂阵法,没想到他钻研过阵术。




险而又险,差点被他破了阵眼。




百里青枝没藏,沈流霜便也坦白:“莫含青被选作叶晚行的贴身侍女,也有你推波助澜。”




置身幻境中时,有人提起过这件事。




沈流霜问:“从那时起,你就知道他们的身份和计划了?”




“……是。”




百里青枝的表情无波无澜:“我直觉新来的管家不对劲,跟踪他半月,发现他去了崔大人的墓地。”




她笑笑:“我猜到他的身份,干脆摊牌了。”




摊牌告诉谢允之,她愿意合作,查出当年的全部真相。




也愿意助他们复仇。




“所以,”朝沈流霜眨眨眼,百里青枝勾起嘴角,“你要向镇厄司告发我吗?”




两双相似的凤眼一瞬不瞬对视,黑沉目色里,看不透情绪。




沈流霜摇头:“不会。”




停顿一下,她也笑笑,用了百里青枝的原话:“我并非拎不清。”




无需多言,话外之音彼此心知肚明。




“不过,有件事你说错了。”




自椅上起身,百里青枝展颜笑开:“我之所以帮他们——”




她道:“流霜,世上有个词,叫‘能者居之’。”




沈流霜微怔。




施黛蓦地抬




头。




一霎间,远山茫茫中,酉时的钟声响彻越州城。




百里青枝颔首,顺势转身。




厢房外,侍女为她拉开重叠的两扇木门,筵席间,三百门客不约而同投来注视。




百里青枝缓步往前。




因亲人过世,她周身并无金银首饰,不同于平素的疏懒散漫,今日发绾高髻,层叠裙衫绽于身后,一袭白衣似绮丽琼花。




“今时灾祸,乃百里氏之过。”




百里青枝道:“我向诸位赔不是。”




“青枝小姐。”




有好脾气的问:“这事怎么解决?你应当知道,越州城现在……”




“百里家都快没了。”




暴脾气的中年人怒声道:“今后怎么办?”




这么个娇滴滴的女人,如何撑起整个大族?




百里青枝神情未变:“兄长过世,我当继任家主之位。”




有人嘟囔一句:“你?”




百里青枝笑笑。




侍女双手捧来一把长刀,她随手接过,拔刀出鞘。




是街边常见的款式,由凡铁打造,平平无奇。




随她腕骨轻转,磅礴灵气如潮四涌,若山石压顶,令席间再无声息。




一人发出惊呼,竟是刀风倏过,斩落他一缕颊边碎发,未真正伤及他分毫——




正是方才发出质疑的那人。




“有何不可?”




百里青枝含笑道:“近十年来,百里氏米行、缎庄、赌坊、铁器玉石生意由我一手操持,至于刀……”




她凤目微弯:“诸位不若前来切磋几l番。”




说白了,门客全是由大族豢养的食客,只要有俸禄拿,谁敢真和主人家叫板。




更何况,百里青枝的刀意着实凌厉骇人。




纷乱的心绪聚拢又散,百里青枝握紧手中直刀。




兄长的叮嘱,嫂嫂的怀抱。




或许还有灯笼微光里的一袭青衫,和牵住她的那只手。




都是过去的事了。




古语有云,能者居之。




越州豪族的话事人,她那不成器的二哥当得,她为何当不得。




答应助谢允之复仇的当日,百里青枝曾清晰感知到,某种自胸腔蓬勃而生的情潮。




似烈火灼酒,又像春芽新发。




那一瞬间的悸动,名为野心。




凛然刀意间,不知是谁行礼高呼:“参见家主!”




百里青枝心不在焉地想,今天是个黄道吉日。




浓云晚照,落日熔金,霞火熊熊燃烧,于倾覆四野的夜幕下,为白裙镀上血一般的瑰色。




在她身前,三百门客齐齐躬身,声浪震天:“参见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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