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婴 作品

第一百一十二章(第2页)





江白砚不曾,也永不会伤害她。




就算被心魔境里的“施黛”羞辱抛弃,他没动她分毫,只把自己划得鲜血淋漓。




在杀戮与酷刑里长大的人,小心翼翼捧给她的,从来都是仅有的温柔本能。




施黛怔然看他很久,直至烛火簸荡,发出细微声响。




江白砚抬眼,清潭般的瞳底映出莹亮金波,复而垂首,在施黛手背又啄了啄。




好痒。




指尖一颤,施黛弯起眼,抬手揉过他殷红的唇,再到唇下那颗小小的痣。




烛光落在她翘起的碎发间,朦胧柔软。




“这样的锁,比铁链有用多了。”




施黛说:“我不会走,是心甘情愿的。”




*




这间暗室与世隔绝,不见日月星光。




置身其中,施黛分不清时辰,又在江白砚怀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被她捂热后,江白砚的身体舒适柔暖,堪称满分人形抱枕,等施黛醒来,四周与入睡前没有变化。




烛影静谧,江白砚躺在她身边,正看着她的脸。




“你,”施黛眯眼,端详他面色,“到底有没有睡觉?”




为什么每次她睁眼,江白砚总醒着?




江白砚笑:“睡了。”




施黛紧盯他:“真的?”




“嗯。”




江白砚移开话题:“饿了吗?”




他越是从容自若,施黛越品出心虚,眼风扫过江白砚眸下浅浅的青黑。




“不饿。”




施黛说:“我想再睡一会儿。”




江白砚颔首应下,却见她始终不闭眼,双目黑白分明,直勾勾瞧着他。




——施黛早就睡够,说出这句话,是为了确保他入眠。




手臂收拢,把她抱得更紧,忧心她逃开一般,江白砚埋首入施黛颈窝。




他的确多日未尝安稳入睡,用铁链绑住施黛后尚且不踏实,如今取下锁链,愈生不安。




睡梦是深不见底的渊,一旦沉入其间,无知无觉。




也许待他一觉睡醒,身旁空空如也,施黛不知所踪。




“睡吧睡吧。”




施黛握住江白砚右




手(),与他十指相扣:这样就不用担心我离开了吧?




在被褥里捂久了?[((),两人的掌心温温热热,江白砚凝神感受她的存在,倏而一笑:“嗯。”




施黛终于见他闭眼。




她很少看到江白砚睡着的模样,等他气息平稳,新奇端量。




他睫毛纤长,蝴蝶翅膀一样悄然垂下,眉间似有薄薄霜雪,比起清寒冷肃,清隽柔和的意味更多。




样子很乖。




江白砚睡得浅,只过不到两个时辰就睁了眼,瞳仁漆黑,蒙着层雾。




他身旁的人还在。




施黛懒洋洋耷拉着眼,正用指尖勾弄他的头发玩,觉察动静,掀起眼皮。




“你只睡这么一会儿?”




她笑道:“继续歇歇?”




凝视她半晌,江白砚凑上前来,确认并非梦境似的,用嘴唇轻触她的眉眼与嘴角。




从他弯起的眼尾里,施黛窥见不加掩饰的欢喜。




黏糊糊蹭弄好一阵子,江白砚坐起身:“不必。”




他身上伤处不少,施黛唯恐血口迸裂:“你轻点儿。”




“无碍。”




江白砚朝她笑笑,行下床榻:“鲛人的伤处,恢复得很快。”




施黛没被他糊弄:“那你也是伤着。”




这不还没痊愈吗。




江白砚垂眼扬唇,走向镜台前,拿起一把木梳。




他刚睡醒,长发凌乱披散,面带倦色,携出与平日不同的慵懒风韵。




施黛以为他要梳头,没成想,江白砚拿着木梳往床榻走来。




她立马明白对方的用意:“你要帮我梳?”




“技艺不精。”




江白砚道:“莫要嫌弃。”




他会梳女子的发髻吗?




施黛来了兴趣,灵巧下床穿好鞋袜,乖乖坐在镜前:“怎么会嫌弃?来来来,我看看你的手艺。”




铜镜里,江白砚站在她身后。




出生于施府,梳妆一类的事,大多由侍女为她完成。




施黛自己略懂几种简单的发式,譬如丸子头和双丫髻,没事可做闲在家中的时候,干脆只用一根发带把头发绑起来。




江白砚准备给她梳成什么样?




十指穿过她长发,江白砚的手法稍显生疏。




施黛好整以暇旁观全程,表情从最初的好奇,逐渐变为惊讶。




江白砚绾的发,居然还不错。




他梳的是垂挂髻,把头发分成左右两股,结髻垂于两侧,不算复杂,但需要一定的技巧。




乌发被他盘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江白砚的食指为她抚平额前碎发,施黛笑盈盈问:“好厉害,你是不是专门学过?比我梳得都好。”




“在越州购置过书册。”




江白砚道:“可有错处?”




施黛抬眉,不掩讶然:“没梳错。你在越州……买了梳头发的书?”




她想起在江白砚房中见




()过的话本子(),他以前只看典籍和剑谱?(),从不关心这类杂书。




对了,他还在学女红。




“学绾发的话,只看书不够,还要练习吧?”




施黛问:“你找谁练的?”




看江白砚的动作,肯定不是第一次上手。




在她发间绑好一条鹅黄发带,江白砚道:“自行尝试便可。”




施黛眼珠一晃,心窍里思绪翻涌。




所以说,江白砚是一边看书,一边用他自己的头发做试验,对着镜子,一遍遍去学绾髻的。




她试着设想当时的情景,觉得很可爱,连带心口发软。




垂挂髻被江白砚梳好,施黛一弯眼,镜中人也笑出月牙般的小钩。这是年轻姑娘常用的发式,活泼朝气,发带飘摇,衬得她耀耀动人。




施黛满意得不得了,跃跃欲试:“我也来帮你梳头。”




江白砚怔忡一刻,把木梳递给她。




男子束发即可,比发髻简单得多。




施黛欢欢喜喜绕到江白砚身后,捧起他乌发,像握住流动的水泉。




一边为他梳头,她一边认真问:“你身体里的邪气怎么样了?”




这件事是重中之重,施黛决定每天多问几遍,时刻关注变化。




江白砚没瞒她:“偶有异动,默念清心诀方可压制。”




邪气侵身,滋味不好受。




自脑中涌出的痛意席卷五脏六腑,遍满撕裂般的疼,躯体仿佛四分五裂,不再为己身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