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婴 作品

第一百一十八章(二更)(第3页)





时候不早,施黛说了快两个时辰的话,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打起哈欠。




睡前习惯性又问一遍:“你身体怎么样?”




江白砚:“……无碍。”




听他语气如常,不像忍耐疼痛的样子,施黛这才乖乖睡去。




无人出声,与世隔绝的暗房归于阒然。




施黛恬静阖了眼,江白砚的呼吸也渐趋平稳,一语未发,低眉感受她的气息。




均匀的热意温柔倾洒,宛如灵药,摒退他心底的躁动难安。




不知过去多久,江白砚听她迷迷糊糊地嘟囔:“暖和点儿了吗?”




他轻笑回应:“嗯。”




施黛个子小,沉沉睡着后,软绵绵伏在他身上。




江白砚垂眸,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被捂热后泛开的薄薄粉色。




他贪婪收紧双臂,仿佛要将怀中人的呼吸与心跳全然夺去。




鲛人体寒,直到被施黛头一回拥抱的那日,江白砚才后知后觉,体肤竟可这般暖热,像浓焰烧在他冰凉的躯体。




久行寒夜,幸遇暖阳,他怎舍得放手。




角落的蜡烛徐徐燃烧,夜半子时,确认施黛熟睡,江白砚起身离开床榻。




他动作刻意放得轻,没惊醒身旁的人。




推门而出,入目是昏黑暗道。




对宅邸的构造了熟于心,江白砚一路前行。




行至长道中央,他用钥匙打开其中一扇房门。




木门吱呀,迎面扑来腐朽闭塞的味道,少年俯身,点燃门旁烛灯。




火光跃起,照亮他眼角眉梢,面无血色,白衣如鬼似魅。




这间小室杂物甚少,唯独东边一角,铺有灼眼的红。




红衣旁,是数颗莹润剔透的圆珠。




江白砚缓步走近,没发声响。




他右掌苍白,握起嫁衣,衬得锦缎殷红如血。




凝视一瞬,江白砚安静坐下,指尖触上桌面的绣针。




鲛人擅纺织,闻名于世的鲛绡,即由鲛族所制。




婚衣用的是上好云锦,寸锦寸金,彩绣由他针针线线勾织,绘作龙凤花鸟图。




施黛的婚服,理应比天下所有人更好。




江白砚眼风扫掠,经过桌面颗颗圆珠。




世上再无旁的饰物,比鲛泪珍贵。




几日前(),孑然置身于这座暗室?[((),江白砚积存下数十颗鲛人泪。




那时他心口疼得太狠,落了不少眼泪,数量不够缀满嫁衣,便以短匕刺破胸膛。




剧痛之下,鲜血与泪珠一同滚落。




他确是有病。




在钻心刻骨的疼痛里,江白砚感受到难言的快意。




施黛的嫁衣由他所制,属于他的一部分,被她容纳在身。




由此,方为大喜之日。




绣针引线,在他手中熟稔穿过云锦。




江白砚指尖一颤。




邪气再度涌起,牵出识海阵阵隐痛。




欲念滋长,无数呢喃响起,对他细语轻言。




“嫁衣有何用?一袭衣裳,如何绑得住她?”




“不若杀了她。”




“她迟早要离开,杀了她,她只属于你一个。”




“你想和她永远在一起,不是吗?”




江白砚置若罔闻,掐灭这些念头的瞬间,讥嘲般勾出浅笑。




落雪之日,梅花树下,施黛身着红衣嫁他。




江白砚比谁都清楚,不会有这一天。




邪气无法抑制,日夜妄图破体而出,某些时候,他连保持清醒都难。




他是为了什么,才来绣这件嫁衣?




明明没有未来,他像走投无路的赌徒,活一天是一天。




与施黛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侥幸。




爱欲如潮,无从发泄。




腐烂的种子开出妖异的花,花瓣掠在他心口上,刺破血肉淋漓。




江白砚瞥向左侧胸腔。




他早已做好打算,一旦邪气太盛,便自行了断。




命数如此,哪能连累她。




但眼下不行。




不能让鲜血染脏嫁衣,施黛不喜血污。




在他丧命前,至少要将鲛泪尽数缝上,把衣裳赠给她。




江白砚沉默着,倏而病态地想,即便他死了,倘若施黛穿着这身衣裳同旁人成亲……




也算是他们二人的婚礼。




喉间腥气翻涌,他无声轻笑,却从眼底滚落炽烫水雾。




水滴坠地,溢散光华,凝作浑圆小珠。




奇怪。




江白砚想,施黛愿意嫁他,应是叫人欢喜的幸事。




为何他捧着她的嫁衣,仍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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