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脂焚椒 作品

第四十二章(第3页)




天子轻轻捂着江玉珣的眼睛,缓步走向甬道:“是前朝人牲,用来为祭台增添灵气的。”



方才那些棕褐色的物体,都是前朝留下的经过特殊处理尸体。



……不愧是从战场上走出来的皇帝,应长川看到这一幕竟还能面不改色。



知道甬道内是什么后,江玉珣立刻打消了将应长川手扒拉下去的念头,乖乖地把手垂了下去。



此刻,甬道内悄无声息。



应长川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一掌几乎可以盖住江玉珣一整脸。



呼吸间,温热的气息也似丝带般朝他掌心缠绕。



江玉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烧到晕晕乎乎的他,忽然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奇怪。



“陛下……”



“怎么?”



江玉珣原本想问玄印监是不是没有跟上来。



但开口却是:“您怎么会在这里?”



应长川:“……”



邢历帆走后,再无官.员来流云殿。



向来喜欢安静的应长川,不知怎的竟不适应起来。



恰巧今日休沐,想起上回在江家田庄里发生的事。



天子随之起了离宫之意……



没想到应长川到江家后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反而遇见了几名心惊胆落的家吏。



天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此刻的江玉珣已经烧得说起了胡话。



他小声念叨起来:“臣以为陛下不可能赶来,还…咳咳……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正想说要是有下辈子的话,一定老老实实做人,再不以身犯险……”



他越说声音越小。



应长川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有手遮挡,江玉珣并没有闭眼。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眨着眼睛:“往后臣无论去哪里,都要带上玄印监。”



江玉珣的睫毛极长,此时正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轻扫。



如羽毛一般,在应长川的掌心撩动。



它轻轻扫啊扫啊。



带来痒意与酥麻。



……还有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这感觉于顷刻间顺着指尖传遍了四肢百骸。



应长川的脚步不由一顿。



他下意识将虚搭在江玉珣眼前的手落下,轻轻地触了触身边人微微泛烫的额头与眼睫。



()“怎么了(),陛下?



没事。



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应长川?(),早就见惯了生死。



往日征战时,总会有军士因“劫后余生”而庆幸、豪饮。



直到今日之前,应长川都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江玉珣的额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愈发滚烫。



烧得厉害的他,无意识地向前去追赶寒意,等反应过来时已在应长川掌心蹭了两下。



若是往常,小江大人定然会被自己过分大胆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



但是此刻,烧糊涂还在强撑着行走的江玉珣,仍在嘟嘟囔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想到今天惹来的麻烦,他不由紧张起来:



“陛下,您是在生气吗?”



顿了几息,应长川轻声道:“不生气。”



江玉珣不信:“臣……小的时候,也不小心跑丢过一次。爹娘找到臣之后简直生气极了……”



那是现代发生的事情了,江玉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里。



说话间,他又忍不住眨眼,长长的睫毛在应长川的手心内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弄了起来。



应长川难得蹙眉:“莫将孤与爱卿父母相比。”



我真是烧糊涂了,怎么会和皇帝瞎扯这么多?



江玉珣愣了一下,连忙闭嘴:“是,陛下。”



聆天台的甬道本就极长。



江玉珣受了外伤又惹上风寒,怎么也走不快。



过了小半盏茶时间,江玉珣裸露在外的皮肤终于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寒意。



他不由侧身避风,鼻尖正好轻轻从应长川掌心那习武生出的薄茧上蹭了过去。



如柳枝拂过池水,无意中荡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



雪花轻轻坠在江玉珣的耳尖。



不知道走了多久,应长川终于停下了脚步。



没等江玉珣反应过来,庄有梨的哀嚎声便先一步传到了他的耳畔:“阿珣——”



“太好了,你没死!”他瞬间喜极而泣。



玄印监的声音也再一次出现在了江玉珣的耳边。



停顿几秒,轻轻悬在江玉珣眼前的手掌,终于收了回去。



庄有梨那张满是泪痕的脸,随即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次真的是太危险了,要不是陛下,单凭我娘也进不来聆天台的门,”庄有梨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们下一次出门绝对不能再鲁莽,一定要多多带上几个人。”



说着说着,庄有梨忽然愣了一下。



他疑惑地低头朝江玉珣的身上看去:“诶?你离开家的时候穿的狐裘不是白色的吗?”



……怎么忽然换了一件黑的?



而且还长到拖地。



“有梨!”一阵女声从庄有梨背后传来,看出江玉珣面色不对的她大声说,“下雪了,别耽误陛下和阿珣上马车



()。”



“是,是——”闻言,庄有梨立刻侧身,将眼前的路让了开来。



强撑了一路的江玉珣,终在此刻一点点失去了意识。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水杉上覆满了白雪,远处还有温泉正冒着淡淡青烟。



这里是聆天台外。



应长川一直带自己离开聆天台才松手吗?



江玉珣模模糊糊地想道。



-



或许是担心他失血过多死在半路,无法充当“人牲”。



聆天台并未用刀,而是以木棍重击江玉珣腹部。



那一下打得颇狠,直到现在江玉珣的腹部还在痛。



一同来的太医,先简单为江玉珣诊治了一下。



确定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并让他服了药丸后,众人方才离开此处。



恍惚间江玉珣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扶上了马车。



因高烧而陷入昏睡前,他忍不住强打着精神向着朝窗外看去。



马车一路疾行,向月鞘山下而去。



江玉珣再一次于心中庆幸那些巫觋没有把自己当场斩杀,并默默地感激了起来。



见身旁的人望着窗外发呆,应长川忽然轻声道:“爱卿在想什么?”



“……陛下?”



在祭台上坐了一会的江玉珣满身血污,怎么看都狼狈至极。



他没想到应长川竟然和自己处于同一驾马车上。



他强打起精神回答道:“臣…咳咳……方才在感激大司卜。”



应长川缓缓将目光收了回来。



末了轻笑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把这句奇怪的胡话放在心上。



直到下一瞬。



高烧不退的江玉珣轻轻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车轩上。



车外的寒意自此一点点渗了上来。



意识消失前一秒,江玉珣终于用轻到只有自己与应长川能听清的声音说:“咳咳……还有,谢谢陛下。”



好似一阵梦呓。



又如一片羽毛缓缓朝应长川扫了过来。



天子虚搭在膝上的右手不由一顿。



寒风顺着窗缝溜入车内。



可是陌生的炙烫与柔软,还有睫毛轻扫的微微痒意却仍徘徊在他掌心,怎么也无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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