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六十二章(第3页)





“嗯。”




“最近,我身边死了好几个认识的人……”




“嗯。”




“如果不是我知道,你要是动手,肯定会先杀了明雨,肯定就怀疑你……”




“嗯。”




不管惊蛰说什么,容九只是淡淡应是。




然后将惊蛰后背搓得差不多,又给他洗头。




惊蛰被揉得哎呀呀惨叫,实在是男人的动作太不熟练,真的揪掉惊蛰不少头发。




就算惊蛰情绪再低落,此刻也不免维护自己的头发。




“我自己来。”




“怕你淹死。”




惊蛰瞪圆了眼,耻辱,奇耻大辱,他怎么可能会在浴桶里淹死?




“那你站起来。”容九慢条斯理地说道,“让我看看你多高。”




惊蛰看了眼容九,又猛地低头。




然后缓缓蹙眉。




他发现一个问题,就算现在他穿着衣服,在这水下隐隐绰绰,什么都看不清楚。




可只要惊蛰起来,那……到底……还是会发现他的秘密。




惊蛰抓着自己的胳膊,无忧刚才黏糊的血,好像还黏在他的手心,那种酸涩的空荡感,让他的呼吸有点急促。




他想着无忧,想着明雨,又想想他迄今为止在北房的日子,有那么一瞬,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有一种,奇怪的冲动,在滋生。




他感觉到那种怪异的倾诉欲,就在喉咙间。




“你想说什么?”




容九挑眉,眉头微皱,低头看他。




惊蛰:“你方才……下午不是很生气?怎么现在又能如此淡定?”




他在转移话题。




一个已经早就过去的话题。




在经过审问后,惊蛰和容九的争吵,好像在遥远之前了。




容九清楚地知道,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最近,我的情绪会有些变化过大。”




惊蛰:“……那是有些吗?”




这已经是喜怒不定,变化莫测了。




容九沉思:“没有杀人,那就是有些。”




这可真是一团糟。




尽管现在容九看起来很冷静,可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仍带着浓郁黑暗的危险,令人的身体为之战栗。




惊蛰在这个时候有些恨自己的敏锐。




他在紧张。




他越紧张的时候,反倒越发敏锐。




或许是无忧的刺激,也许是那尽管不存在,却隐隐刺痛的背叛感,或许是出于某种不安的预感。




惊蛰和无忧不过朋友,可当知道无忧这么多年的隐瞒,哪怕他肯定有自己的缘由,惊蛰都难免心中刺痛。




更别说,最后他居然死在自己怀里。




……呵,秘密。




()秘密……隐瞒……在朋友间,都会成为日后的隐患,那更何况,是关系更为亲密的人。




惊蛰在思考一个……可能……如果在这之前,不会被提起来的事情。




如果他将来要和容九走得更长久,那他早晚……或许还是会知道这件事。




如果是在从前,惊蛰或许不会有这样的冲动,可是今日无忧的死,却敲响了惊蛰的警钟。




伴随着容九跟他的“朋友”关系越发被人知道……只要他俩在一起,容九多知道这秘密,或者,不知道这一件,最后暴露时,难道身上的罪责,就会少许多吗?




并不会有。




到最后该来的还是会来。




惊蛰在,为他接下来想要说出口的话,而紧张着。




他其实不应该这么紧张,就如同他自己所想,他相信容九,至少这个男人为他所做的事情,已经足够他给予这样的信任。




倘若他不能够信任他,那在这个世上他还能够再信任谁呢?




“我……”




惊蛰刚要说话,一只冰凉的手就摸上了他的脸,将他原本要说出来的话,全部挡了回去。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男人已经给他把头发擦了半干。




“该起来了。”




惊蛰:“……”




他憋气。




“你出去,我自己换。”




容九定定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出去。




屋内的炭盆摆上后,温度已经开始暖起来。惊蛰隔着一道屏风在换衣服,听到容九还在说话。




“你在紧张。”容九的声音,轻柔得宛如呢喃,“是怎样的事情会让你紧张到这个地步?”




惊蛰抓着自己半干的头发,有些出神地想起男人说话时的模样。




容九的嘴唇很红。




是一种有些古怪的红艳。




很美。




却如同毒辣的食人花,轻易就能将人吞噬下去。




惊蛰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




这是一件很合适的衣裳。




容九注视着惊蛰的眼神很温和,却带着一种可怕的力度。哪怕他的情绪看着冷静,却仍然拥有无声燃烧的温度。




惊蛰:“……我,为什么,你说你最近的情绪变化有些大?与你身上的毒有关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容九的话。




惊蛰原本想要说的话,被容九挡回去之后,一时间勇气就没那么容易鼓足了。




哪怕是他,也仍然会受一鼓作气,再而衰的影响。




这不能怪他转移话题。




容九慢吞吞地说道:“大概是。”




惊蛰闻言,悄悄踩住容九的靴子。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大概是?




这么敷衍。




男人低头看他,惊蛰抬头看他。




“你每次,就会这么几招?”




惊蛰诚恳:“只会这么几招。”




打又打不过,可有时候心中又特别来气,真的很想打人,那又能怎么样呢?




那就只能踹几脚。




力气不大,更像泄愤。




反正男人踢起来跟木头桩子没什么差别,有时候还反倒弄得惊蛰脚痛。




“好好说话。”惊蛰暂时按下心头的焦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近要换药,等这些药吃完之后就会稳定下来。”容九冰凉地说着,没带有半点感情,好像提起来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只要能挨过去,到底是能活着的。”




惊蛰蹙眉:“你……”




接下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容九的手掌捂住。他缓慢而冷静地用手指按压着惊蛰的脸,那带着一种非常克制的专注。




“不要再问。”容九的声音轻下来,“这是我要经历的事。”




这听起来像是在撇清两个人的关系。




不过,惊蛰还是品尝到,男人话语之下的另外一层意思。




惊蛰缓慢地呼吸。




他所呼出来的气体拍打在男人冰凉的手指上,并不能点燃任何的温度。




惊蛰缓缓抬起手,抱住容九的胳膊。




……容九似乎并不喜欢,将自己经受的苦难挖出来,让人知晓,旁人也就算了,可唯独惊蛰,却是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为什么?




这是一种非常寻常的交流。




人总是会关心自己在乎的人。




自然而然的,也想知道他们的身体健康,他们的安全,这只不过是关心,并不带任何的目的。




“你会难受。”容九淡淡说道,“反正你这样的人,长出来的心,也是软的。”




……谁的心不是软的?




就算容九号称铁石心肠,可他的心肠挖出来,不也是柔|软的吗?




惊蛰想笑,却又带着点古怪的艰涩。




他将男人的手扒拉下来。




“可你若不与我说个清楚,自己一个人熬着,有时候情绪发作起来,我不知缘由,我们还是会大吵一架,这不还是会让我难受吗?”惊蛰故意这么说。




容九淡淡:“不会。”




惊蛰挑眉看他。




“来见你前,我会将大部分的情绪都发泄出去。”容九的声音,带着某种奇怪的违和感,“不会倾泻到你身上。”




……倾泻?




惊蛰敏锐意识到,容九在用词上,带着一种令人冰凉的精准。




如果他每次面对他的情绪还是经过掩饰之后才能拥有的,那倘若他真的无所顾忌彻底发泄出来,那又会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境地?




这不免让人有些恍惚。




……大概,他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容九在来之前做了什么事情吧。




虽然他很喜欢容九,并不代表他能够接受容九做出来的许多事情。他没有办法改变他这个人,那么有些事情最好永远都不要知情。




不然,那会有些可悲。




惊蛰叹了口气,然后,又叹了口气。




看他低头的模样,有些像条失落的小狗。




不仅是因为容九,也是为了刚才的事。




世事无常。




他不是第一次品尝到这种苦味,却仍是难受。




容九揉了揉他的头。




“我下次,()”男人的声音透着勉强的力道,会克制些。?()?[()”那嗓音带着凶狠,仿佛想咬碎他刚刚说的话。




这近乎一个不太明显的道歉。




惊蛰没忍住,“如果,刚才我们真的冲到乾明宫去,那会如何?”




容九沉默了一下,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停顿,仿佛在片刻之间他整个人都空白了。然后,他露出一个古怪,森然的笑。




是的,哪怕他在笑。




可那是一种惊蛰,几乎从来都没有看过的笑容。




有点血腥,有点残忍。




“是啊,惊蛰,”容九轻声感慨,“是得庆幸,方才没有去乾明宫,那不然……”




他低头,看着几乎无知无觉的惊蛰。




“那就会是另外一个局面。”




惊蛰咽了咽喉咙,真是叫人害怕的寒意。




“好了,我们还是来说一说,刚才的事。”容九轻易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什么事?”




容九扬眉,冰凉的手指,点了点惊蛰的唇。




“刚才你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




惊蛰的确会因为种种事情而情绪有变化,却甚少会有那种明显到叫人发觉的身体动作。




他向来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不过在亲近的人面前倒是一览无余。可再是怎么随便,都没到这种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步。




那只能说明惊蛰想说的话,非常重要。




也是为此,容九才勉强压住那种肆虐的恶意。




惊蛰没忍住又踹了一脚容九。




“你都知道我想说点什么,你刚才还故意打断。”




“你在紧张。”




容九捏着惊蛰的指尖,总算没有刚才那种冰凉的感觉。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绪下,手指会失去温度。




惊蛰没有发现,可是与他接触的容九,却是非常清楚地感觉得到那种蛰伏在血肉下的不安。




那不只是无忧之事的打击。




容九为他清洗,又怎可能觉察不到惊蛰那一瞬的压抑与僵硬。




他想说什么,却又无比紧绷。




只不过经过刚才的打岔,到底分散了惊蛰的注意力,没让他的精神都集中在那件还没说出来的事情上面。




他的手指恢复了些温暖。




惊蛰哽住。




为这种冰凉的温柔。




好吧。




他在心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惊蛰既然已经决定要说出来,那就不能再吞吞|吐吐。




“容九,我是男人。”




()那一瞬间,惊蛰仿佛能听到自己心口狂跳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是女人。()”容九缓慢地说道,最起码,你还是有……?()?[()”




两个人的视线在某个瞬间,都对准了某个地方。




惊蛰最开始一愣,不过紧接着,他的脸开始不由克制的胀红起来。




“你在看哪里!”




“你是男人。”容九颔首,像是在敷衍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




惊蛰来气。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点来气。




可能是他活了二十来年,藏着这个秘密许久,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这么古怪的话,结果只得到容九这反应。




这很憋屈。




惊蛰肯定气晕了。




他一把抓住了容九的手,然后抓着那只手用力的往下一按。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男人,但他说的男人不是那个男人,而是这个男人!




……事后惊蛰只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做出如此不知羞的行为啊啊啊真是救命,可是那一瞬间,他肯定是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容九的指尖陷在那地方,不自觉动了动,仿佛掐到了一颗……




球?




两个人都僵在原地,不管是惊蛰还是容九。




下一瞬,惊蛰整个人从头爆红到脚,明明他才是那个抓着容九手腕的人,却颤抖得好像要虚软下去,再化成一滩水。




“……下,下流!”




惊蛰色厉内荏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




容九看着一只惊蛰疯狂逃窜,哪怕是看着那人的背影,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声的惨叫。




啊啊啊——




容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片刻后,他握紧那只手,脸上流露出某种紧绷的压抑。




手指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骨骼在摩擦,那种森冷的恶意无尽蔓延开来,带着深沉的渴望。




……跑得倒是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