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部分，下

应该生气的地方还有很多，不止眼前这么一点儿。教授先生允许自己生气，是有道理的。雷教授从来不会无故允许自己生气。从更多可能引起他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的事物中，拣选出一件最为让他怒火中烧的例子，就是发自于自己对自己日益高涨的、无法无天的同生子的愤怒。教授先生发觉，他已经逐步丧失了对自我的实际的控制能力。他不敢说它已下降至历史的最低点，是因为他相信，他仍然还处于下行的失去的航道当中，远远没有看到探底的迹象。现在的这具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个人的私有财产，而是与一个看不见的，却又的确存在的人所共享的公用之物，并且自己扮演的角色，是低眉顺眼、寄人篱下、尤其不堪的那种。雷教授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原属于被自我牢牢掌握的东西，突然就从自己的手掌心彻底地滑脱了，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凡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那个有心无力、无可奈何的滋味。这个比他更有能力驾驭自己身体的不可知物好像是突然就闯进来似的，以前，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皮囊里还住有这么一个同时和自己享有不平等权利的主子。尤其可恨的是，他比自己更有话语权，而且在最最关键的时候，还总拆他的台。以前，他想随意支配的事物，毋须通过谁的同意，只要他自己愿意，就能随意动用自己的权利，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想要做到的事，必须首先通过另一个家伙的同意，自己才能顺利地进行下去，这是多么气人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