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良想 作品
2. 鸦雏飞(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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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线的海棠花裙。头梳百合髻,满头赤金镶青金石的钗环,手持一株金钱绿萼梅,是其父江仲逊重金寻获的贵种。
转轴拨弦,乐音清亮,台上火袖凌波,若仙子将飞而未翔。
许寄北夫妇目光难移,隐在华盖阴翳下的白面男客同样抿唇而笑。
歌尽舞罢,一列美人欠身,主母夫人踱到江采萍面前,执手叙道:“你叫什么名字?”
“家严江氏,取‘于以采蘋’之意,赋名采萍。”
白面男客缓声道:“于以采蘋,南洞之滨。夫妻循法度,承先祖,共祭祀,衍嗣绵延,福祉悠长。”
江采萍垂颜不语,状似无意地眄过台下,只一擦到许慕臻便收却。
许慕臻指着时时藏锋于暗处的锦装男客,“你认得教主身后那人吗?”
“认识!”高向颟顸说道,“他肯定对采萍别有用心!”
许慕臻一巴掌拍在他不成器的脑袋上。
试炼已成定局,他们需搬出三十人共一室的弟子房至各门精庐。往日,许慕臻武功出众,同辈忍耐了他的傲慢孤漠;而今看来他武功平平,行为碍眼,江湖再见前必须出一番恶气。
此间弟子房,薛敢座下四大天王八大金刚占了其六,在许慕臻踏进房门前把他是周尧官奸生子的绯闻传得人尽皆知。
“许慕臻,合着趾高气扬这么久就一拉曲儿的?过来,伺候你大爷满意了多赏你几钱!”
“别说,他真适合当伶官儿,看这皮相。”
“瞎,不晓得人家亲娘是美人花吗?博览群——茎——”他故意慢嚼暧昧的几字,惹得众人发谑。
此人是薛敢座下头号天王吴勇,眼歪嘴斜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全身油水都贴给薛敢,只给自己留一层皱巴巴的皮。他其实有匹夫之勇,往往最先找许慕臻的茬儿。
房中还有一个孙程,试炼对上许慕臻输得彻底,需再熬三年,因而怀恨在心,便与天王金刚之流为伍。七人套绳索一齐扑上,禁锢许慕臻四肢后还有余力,吴勇知道许慕臻伤及肋骨,告好所有人往肋骨打。许慕臻急运内功护体,可气息运至足三阴经因伤出岔,再一阵密集的拳雨,他生生承受住一番凌虐。
其他人道路以目,不敢得罪霸王团伙,也不忍心看,纷纷涌出房门各奔东西。弟子斗殴滋事,讲师是不理的。弱肉强食是饮牛津的风尚,不问善恶,无关对错。
七人轮番上阵,发泄够了,向口角流血的许慕臻狠狠啐几口,乘兴而去。
许慕臻头脑昏沉,四肢百骸如受车磔酷刑,自救地找药瓶,却疼得够不到。高向说过他会在万舞试炼后向采萍做一番蒹葭追溯的告白,所以指望不上他。
没什么,许慕臻想,他可是从第一次试炼的鬼蜮里挣扎而生的幸存者,睡醒便好;或者高向回来,一定不会坐视。
但他唯一的指望此时把怀中木龛藏得死死,最不想见到许慕臻。
星夜寂暗,孤月迷离,弟子房黑黢黢一片,无灯无火。微寒小径引来许慕臻平素相交寡淡的两人,其中一个白日还打赢了他。
谢翩酷爱一柄玉骨扇,开阖扇面的声响如风抚修竹,清格疏朗。人亦如此。
“谢某性贪,自林间与箬伶姑娘一遇,终日虑念何时能与姑娘再见,今夜良辰佳期·······”
“你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谢翩叹了口气,“箬伶姑娘,你能不能别时刻想着令妹,和我待一会儿吧。我考入黄老了,你怎么样?”
“我在越女。”
谢翩支吾半晌,自己找补道:“令妹呢?”
“她在仙倡,”冷冽的音线如扯断暗夜的变徵之弦,“还有事么?”
许慕臻昏醒之间,翻转呻吟,谢翩立刻如惊弓之鸟般慌道:“谁在那里?”
数只乌鸦扑簌老翅掠远。
谢翩高声道:“我奉劝你,你若诋毁箬伶姑娘,我绝不放过!”
柏箬伶如高岭之花般孤峭,“并非见不得人的事,爱说叫他说去。”语罢径自走了。
谢翩追不上一朵注定飘远的流云,心伤地摸了摸额角,回首见房门大开,以扇探路进到内室。阒静灰颓中,只一团瑟缩人形,他半天没认出这是白天给他造成最大困难的对手。
“许······你被洗劫了?”
伤重的他只能发出难以抑制的呜咽,捂着肋骨汗流浃背。
谢翩探知许慕臻的脉搏,急道:“快调息!元气游窜,流失太过!”
谢翩手忙脚乱地抓住玛瑙瓶,味道独特,却也不是调养内伤的药,他慌张抓头,最后扶住许慕臻说:“我得找个大夫,你等我!”
许慕臻浑身抽搐,咬紧牙关,只出气没进气,默许了。
谢翩急匆匆奔出房门,往左两步,又往右两步,不知求助谁,想到许慕臻的性命一力托付于他,唯恐有失,焦灼如焚。
谢翩与许慕臻并不亲厚,因此许慕臻也分不清他是真去请大夫,还是借口遁逃。伤处似凌迟的刀剖切脏腑,错乱的真气冰泮流澌,是夜如此辗转,何其漫长。
半是臆幻,许慕臻朦胧中见到推门而来的窈窕身影,白衣似雪,鲛绡薄纱,铺洒泠泠婵娟光辉。绝美的女子,面带心疼与温柔,素手抚平他所有受过的伤、独自吞咽的委屈。
“阿娘······”他在宽厚的怀抱里渐渐安顿。
只是隔日苏醒异常惊悚。
谢翩僵硬地被他抱着,一副任凭做主的献身表情,等许慕臻推开。
许慕臻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这·······”
谢翩摆动玉骨扇解释:“误会!都是误会!你听着,昨天你受伤我给你找大夫对不对?伏羲门的讲师救了你,叫我搬你住进精舍,我背你的路上,你一直叫我阿娘,我我······我却之不恭······你你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说我心属箬伶姑娘,你不要清白我还要得!”
肋骨已矫正包扎,紊乱的内息平稳复初。
许慕臻欲拱手唱喏,谢翩先一步化解他的手势,“跟你交情虽浅,能帮上忙还是高兴的。容易误解的事,你千万别说出去!”他竖起食指紧压唇上,直至许慕臻点头,玉骨扇点了点桌上一只布包,“昨天你的衣衫扯破了,我正有一件没穿过的,借你应急。我走了,你养伤吧。”
屋内“吱呀”一声陷入空寂。
挨打时候,许慕臻把全世上的人都恨了一遍。
可此刻他看着谢翩的布包、小姑娘留赠的伤药、精舍里舒服柔软的绸被,被烫热的心露出脆弱的本来模样。
日正,万舞试炼奏乐的琴师着石榴腰彩,拖曳杏黄裙裳,鹅绫帔帛倾垂,一双凤头丝履迈入精舍,嗔道:“刚分到我门下就缺勤旷课,反教为师看你。”
她正是伏羲门讲师李庄姜,面部轮廓立体而分明,妆画艳极。
她冷哼一声,怨怪的语气似撒娇,不输黄莺的婉转,“救命之恩,授业之德,见我连招呼都不打?”
许慕臻并非忘恩负义,只是没见过狐媚,他不谄媚不调笑,就接不住话。李庄姜三十上下,风华卓绝,容止却无半点庄重。
李庄姜轻佻地捻着鬓间垂发,双腿交叠,雪白纤长的腿在薄纱里隐现,“筋肉强健,骨架雄阔,左手竟有反关脉,不过你该知道我伏羲门修行乐律,你的资质与此毫不相干。”
凤仙染色的脚趾熟稔地挑拨他的长发,罕少的异域奇香漫进鼻腔,许慕臻本能地后躲。她却不依不饶地踏住心口的位置,许慕臻警惕地瞪她,她就如大开撩人之姿的芍药散开肉瓣,花蕊亭亭。
“说句话会死吗,市井儿?”
许慕臻低头,正瞧着她大裳拖尾的纹样,似花而非花,饱满地绣了石竹和新月,还有说不出来的纹章,别有华丽奇想之美。李庄姜支颐半卧,赤足稳落榻侧,“周尧官嘱我管束你,奇了,你是他什么人?”
他恨了这么久,思念也与之俱增的至亲,因万事非和李庄姜几次三番的追询,许慕臻已能完全确定,他们必有难言之隐。
自此,许慕臻白日学习乐理。由古琴起,定心息虑,令五徵与心相对,先学调弦。他从未接触音律,较同门进展迟缓。
李庄姜曾嗤之以鼻,“你是靠脸分进来的吧。”
乐道之存,鸿蒙浩瀚,人心不古,才将其视作玩物丧志。圣明李隆基雅好音韵,饮牛津才姑且培养梨园子弟以备时需。
入夜,李庄姜引许慕臻进跨院修炼武功。起初不过是元气吐纳收放的技巧,许慕臻已足够精通,如此李庄姜才教一点秘技。然这秘技乃是偏门左道,调制药粉晾干后的面皮可做假面,与人往来的手势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放暗器,养蛊、炼毒、机关、反间。
许慕臻败与薛敢后尤其厌恶宵小诡诈,但他知道李庄姜武道不精,所以也尽心学着。
时日渐多,李庄姜也觉出他俊才坚卓,这些玩意儿她自认实用,可到底亏待了他的天资。
心随念动,她屏退扈从,只领许慕臻一人入内帷,屋中绮罗扶风,李庄姜拨转墙上挂画的机关,隐入密室。
室内砭骨寒意,道狭深幽,四面玄冰。正中黑岩质料的古朴台座,油灯燃起,四面来光交叠于台座的一匹丝绸之上,绸布陈旧泛黄。李庄姜削葱般的细指向丝绸一点,“这本广寒功我练至第三重便无法进阶,寒气游走经脉无处排遣,自苦不堪,思前想后揣摩数年。也许左手反关脉的你能将运转的寒气泄出列缺。我先带你练至第三重,后面看你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