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十一 作品

180-190

第181章 渠阳之火 我不像你,我太喜欢你了。……
 




不过短短一日没见,倒像是隔上千年一般。
 




严煜看着台阶上清丽柔美的女娘双眼布满血丝,眼皮还稍稍带着些浮肿,仿佛昨日她哭得花容噙泪模样还历历在目,表情悲戚,再一次开口呼唤道。
 




“窈儿……”
 




下楼的脚步停在当场,季窈看见严煜的第一反应是脑海中浮现林老夫人不停唾骂自己、羞辱自己的场景。
 




“我不想看见你。”她心口微窒,松开台阶边的扶手,转身淡然吩咐道,“送客。”
 




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被她的冷漠打败。
 




严煜赶紧走上楼梯,欲伸手抓住季窈的衣摆,被先一步走到两人中间的杜仲阻止。
 




“谁让你进来的?我不是说过,南风馆不欢迎你吗?”
 




没工夫同杜仲纠缠,严煜侧身非要继续往上走,“窈儿你听我说……”
 




“住口!”
 




杜仲拦腰将人抱起,一松手径直把严煜从楼梯上扔了下去,季窈听见动静转身,就看见严煜从七、八级台阶的位置翻滚而下,最后捂着肋骨倒在大堂地上。
 




“做什么你?”她一个飞身来到严煜身边,把人扶起来上下查看,抬头用责备的眼神看向杜仲。
 




“他又不会武功,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
 




她又在维护他。
 




杜仲一口气憋在心里快要憋出病来,瞪圆了鼻孔直翻白眼,“死了才好。”
 




她自顾自低头检查一遍,确认严煜没有摔着才放下心来,神色颇为无奈道,“你走罢。”
 




“不走,”严煜摔得肋骨生疼,说起话来直吸气,“窈儿不原谅我,不理我,我不走。”
 




“你……”
 




两人正拉扯,赫连尘突然从二楼雅舍中走了出来。
 




他双手双脚还被绑着,只能背着手从房里一蹦一跳着出来,站在二楼走廊栏杆边上往下看,重心不稳差点没掉下去。
 




“什么窈儿、幺儿的,你谁啊?”
 




严煜第一次看见赫连尘,不知道他就是季窈“死去”的夫君,抬起头来看他。
 




赫连尘看季窈的手被他牢牢抓在心口,两人亲密模样完全不似普通掌柜与客人的关系。加上严煜那张脸实在俊秀,称得上翩翩公子,心里突然警钟大作。
 




“不是,你到底谁啊你,快把脏水从她手上拿开……唔……捂我嘴干嘛……”
 




他一蹦一跳,滑稽得不成样子。刚蹦哒两下被京墨捂住嘴从身后捞起,骂骂咧咧地消失在二楼走廊。
 




严煜看看赫连尘又看看季窈,有些疑惑,“他是……”
 




“他谁也不是……哎。”季窈心头烦闷,加上此刻大堂人多眼杂,叫人传出去终究不像话。
 




她叹一口气,伸手扶他起来,“去里面说。”
 




她都松口放严煜进门,杜仲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
 




带严煜往二楼雅舍走的时候同杜仲擦肩,他站出来挡住严煜,季窈略为心虚地与他对视,撞进他冷漠无情的眼神里,仿佛在说“下次哭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匆匆收回眼神,她不敢再看他,只有严煜和杜仲四目相对,两人表情都难看得不像样。
 




严煜随后被季窈拉进了另一间雅舍。
 




独处时分,眼前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
 




少年郎下颌上的胡渣明显,眼下也沉淀着浓墨一般的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憔悴非常,显然也同她一样整夜无眠,让季窈的心被一双无形的小手揪起来。
 




她愣愣地盯着面前人,一步步走近到他面前,情不自禁伸出一只手捧住严煜侧脸,低声问道,“又照顾林老夫人,一夜没睡吗?”
 




她主动提到他祖母,乖巧懂事的模样让严煜心里原本就只剩下一张纸般薄脆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什么礼节、规矩,此刻都被抛之脑后,他伸手一把揽过女娘肩膀将人拥入怀中,弯腰将脸埋在她肩头,声音哽咽。
 




“我好想你。”
 




他心跳得厉害,隔着宽厚的胸膛稳稳落入季窈怀中,震得她心颤颤。她忽的也湿了眼眶,伸手用力回抱住他。
 




同样的拥抱,同样的两个人,只是心境再回不到从前。
 




季窈双眼迷蒙,被泪水氤氲遮掩的视线一如她和严煜看不到前路的未来,心头苦涩只有她自己知晓。
 




两人沉默着相拥,不知过了多久,严煜才稍稍起身,从女娘肩头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她。
 




“你受委屈了。”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季窈垂目摇头,想了想又点头,手从他身上松开,“的确委屈。且不论我失忆之前如何,这是我来龙都这一年多以来,受到最大的羞辱。”
 




当着这么多自家伙记和严家下人扒一个女娘的衣服,哪里像是一位世家大族的老夫人能做得出来之事?
 




严煜听她如此说,眼眶又红一分,衬得他面色更白,整个人玉砌粉琢,像一尊琉璃雕的娃娃。
 




“我知你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只不过因为对方是我祖母,才害你如此伤心难过……我也知道是我害得你受了委屈,苦坐整夜想不出该如何解决,只是觉得,一定要来见一见你……”
 




其实季窈自己也没有想好该如何解决。
 




他的家人不接受自己,排斥程度估计就算她肯委曲求全,进严家为奴为婢,对方都不会要她踏进严家的门。难道真要等到林老夫人撒手人寰,季窈再换个身份骗过严府所有人,顶着谎言同严煜做一辈子夫妻?
 




还是说让严煜放弃大好前程和家中族亲,与她私奔?
 




不管委屈谁,她都不愿意。
 




无处安放的情意,看上去已经走投无路。
 




“或许,这就是天意。我们的关系止步于此,以后也许还能有再见面的时候。若是强求,只怕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严煜瞳孔震动,上前两步抓住季窈双臂,难以置信地开口道:“窈儿这话何意,你要同我分手?”
 




“差不多罢,”她收拾好情绪再看向他,“我不想你为难,也不想委屈我自己。”
 




“不要,我不同意。”
 




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严煜却没有了踏踏实实的安全感,反而觉得只要一松手,她就从自己怀中消失。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你且等等我,好不好?”
 




“你还能有什么办法?以死相逼、诈死离开?还是送我去外头找神医换一张脸?”
 




她越说这些,脑子反而越清醒,只是心忍不住揪痛,痛得她快要窒息。
 




“你若舍弃你的前程和你的家族,就成了他人眼中不忠不孝之人,我想那大概也会是你终身遗憾。就算你肯为我如此做,我也断不会接受,你将我的幸福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说到这她已经哽咽。
 




“儿女私情只不过是一闪而过的美景,你我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和更高的作为,不是吗?”
 




“你怎么能这样清醒?我做不到!我应该比你喜欢我的情意多出许多许多,所以我做不到!我的生命里必须有你!”
 




季窈被他按在怀中,气力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胸膛,融入自己血肉一般。她不想再为这件事掉哪怕一滴眼泪,咽了咽口水伸手推他。
 




“放开我……”
 




“我不。”
 




“马上开店了,你不也要回衙门里去吗?”
 




“任他们去罢,我自认现在没有精力去操心你以外任何事情。”
 




他怀里仍旧是淡淡的书墨线香,让季窈生出几分不舍。
 




停留在此刻也不错,她只当还在做梦。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两人耳边传来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这时二楼走廊传来一阵高低不一的脚步声,接着三七怯懦的声音又一次传进季窈耳朵。
 




“掌、掌柜,李捕头说是有要事求见你和严大人。”
 




严煜的声音闷闷的:“让他等着。”
 




“可、可李捕头说是渠阳那边来的消息……”
 




“什么?”
 




她从严煜怀中挣脱出来准备去开门,被少年郎拉住胳膊,“渠阳怎么了?”
 




“我的朋友前不久刚去了渠阳。”
 




三人登登登下到大堂,追问之下,李捕头方说道,“是渠阳县丞派人送来消息,说前日夜里城中一栋宅院突发大火,屋主母女被活活烧死。官兵在现场将一名疑犯抓捕归案,审问之下他只一味喊冤,说自己是被人抓到此处来的。他的同伙翌日晚上夜闯大牢救人被围捕,打成重伤。还是那疑犯吵嚷着,说自己认识龙都知府严煜,求县丞饶他同伴不死,县丞才派人来送的信。”
 




南风馆众人听完,一心颗已经悬了起来。季窈在心里默念不知多少遍“千万不要是他们”,开口问道,“你既为了这个消息专门来我这里一趟,难道……”
 




李捕头为难点头。
 




“据县丞给的消息,疑犯名叫商陆,他那名被打得半死的同伙,名叫蝉衣。”
 




“怎么能这样!?”楚绪和三七一听眼泪都快下来,抓着李捕头追问蝉衣的伤势。杜仲听罢也放下手中茶杯,起身与大家站到一起。
 




季窈双手抠紧,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肉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明白了,我这就启程前往渠阳,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救出来。”
 




“我同你一起。”
 




“不必了。”杜仲再一次拦在严煜和季窈中间,眼神漠然,“商陆和蝉衣是南风馆的人,自然有我们去救,严大人你这个龙都的知府,管不了渠阳的案子,远水救不了近火,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与南风馆众人站在一次,此刻他又生出一种自己只是个外人的感觉。少年郎敛神眨眼,声线仍是温吞,“那我写一封书信交与你带去渠阳,县丞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或将此案的审理日期延后。”
 




季窈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转身朝他递来一个感激的眼神,严煜知道自己即将有一段时日见不到她,心里空捞捞的感觉刺激得他浑身僵直。他忍不住越过杜仲抓住季窈衣袖,逼迫她停下脚步,声音低沉,缓缓说来,“我会派人时刻关注这件案子,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开不了口,怕自己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露了怯,只恋恋不舍地推开衣袖上那只手,随后转身离开。
 




渠阳离龙都不远,加上入夏日暖,不需要带多少衣服,季窈坐在床上收拾行李,听门外有人敲门。
 




京墨收拾好了行李,但季窈知道,他收拾行李是为了回京。
 




“掌柜,你同杜仲此去渠阳,赫连尘恐无人看管,所以就由我带回京城先关押起来。我向你保证,在他们一家人的罪行证据确凿之前,我会让他活着。”
 




“不行,他跟我走,我带着他一起去渠阳救人。”
 




“掌柜……”
 




季窈双手用力将包袱捆上,拍了拍将之压扁,语气笃定,不容商量:“京城不是你可以作主的地方,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也没办法责怪于你。倒不如还按之前的来办,你也不用为难。”
 




“你倒对他留有情面。”
 




她斜他一眼,起身把门打开:“他不像你和杜仲那样聪明,我不能看着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对了。”
 




她突然抬头,略带深意地看向京墨。
 




“南星是因为看见妹妹被他们的爹亲手杀死在眼前才能看见游灵,而杜仲则是因亲眼目睹自己娘亲的死,你是为何?”
 




听见这个问题,京墨眼中微光骤然消失,整个人突然变得苍老而悲戚起来。他双手垂在身侧,声线喑哑道。
 




“有人曾当着我的面,杀害了我的老师。”
 




“谁?”
 




“我爹。”
 




【卷八·隐秘焰火】
 




第182章 逃生无门 “掌柜你不要我了吗?”
 




相比龙都大牢宽敞明亮,渠阳一小小县城,衙门内属大牢就阴暗狭窄许多。
 




季窈带着杜仲和赫连尘,在牢头带领下一路往最里面一间监牢而来的时候,不时有老鼠从脚边钻来钻去,吓得赫连尘直往季窈身边缩。
 




“哎哟,这都是什么鬼地方。”
 




杜仲好不容易等到可以单独和季窈出一次远门,没想到她非得带着这个拖油瓶。
 




所以他此刻一点好脸色也没有,拉着赫连尘往自己身后挪。
 




“再不规矩,把你手脚重新捆上锁在客栈里。”
 




“不对啊,陌生人不知情,馆里其他人不能知道太多也就罢了,杜仲你拉我做甚?我自己的夫人我还不能走近些了?”
 




赫连尘说得顺嘴,正得意洋洋的样子,下一刻径直撞在杜仲石墙一样的背上。杜仲黑着脸转过身来,一字一顿道,“再说一次,她、不、是、你、夫、人。”
 




“怎么不是了……”
 




“有完没完。”季窈一个眼神递过来,两个人都闭了嘴。
 




牢头带着三人一路往里走,路过一些看上去还沾着血的机关时,若有所指道,“这些机关,防的就是来劫狱之人。任凭他多高的武功,上百支利箭同时射出来的时候也是躲不开的。”
 




看来蝉衣就是被这机关所伤,否则以他的功夫,又怎会劫狱失败。
 




四人走到最里面一间点着油灯的监牢,牢头打开锁链放他们进去。
 




“县丞大人吩咐了,暂时不会对这两个人用刑。那个姓蝉的小子也送到附近医馆里,在衙差看管之下接受大夫治疗,听说已经醒了。你们何时想去看他,在门口找一个姓白的捕快带你们去就是。”
 




“谢谢牢头大哥。”
 




商陆躺在潮湿发霉的稻草堆上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开门声醒来,看清季窈和杜仲的身影激动到差点落泪。
 




“掌柜!”
 




“商陆。”她接住商陆递来的手,好像在握着一块冰,“你还好吗?前几日的那起纵火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牢头递来两支蜡烛和四张圆凳,商陆湿漉漉的屁股终于挨着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开始说起他和蝉衣这些时日的遭遇。
 




三年前落雁谷中,雪云师父和其夫人华娘子所创建的门派“朝央”,所有房舍宅院在一夜之间被一场大火烧个精光,雪云师父和华娘子也葬身火海之事,在不大的渠阳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都知道朝央派专门收留孤儿为徒,火灾之后其门派徒众群龙无首,没过几天就做鸟兽散,而其中雪云最为看重的大弟子江令舟因冲入火场救人未果,反被熏坏嗓子,昏倒在火场之中,之后便再没有了此人的消息。
 




无人知晓,江令舟那时被赫连尘救起,不但与了他银钱安葬雪云夫妻,更给了他一个新名字“蝉衣”作为南风馆的小倌之一,从此隐姓埋名,远离渠阳。
 




“原来蝉衣姓江。”
 




商陆一身囚服,肩头披着杜仲干爽的外衫,怅然若失点了点头,“他说他三岁时双亲去世,是雪云师父收留他,并教他武功。”
 




这次蝉衣带着商陆回来,一进渠阳便直奔岑府,向老管家打听有关当年岑老爷寿宴上,防火点燃雪云师父夫妻二人衣袍的孩童。
 




“可惜我们问遍了岑府上下及附近百姓近五里范围内所有人家,都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火灾前几日,我们帮忙请老管家尽力回忆,将那孩童的模样大致画了出来,在渠阳城中四处走访摸排,也都没有人能将这人认出来。”
 




说话间,牢头抱着商陆之前穿的衣服走进来递还给他,他在里头掏出一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画纸,展开来一个看上去尖嘴猴腮,皮骨皆消瘦不已的十七、八岁孩童形象跃然纸上。
 




“这是根据老管家三年前对那孩子的描述画出来的,估计与他现在的模样也不尽相同罢,否则又怎么会没人认出来呢?”
 




季窈把画接过来收好,又问起这一次的纵火案来。
 




“怎会如此巧合,那户人家起火时你恰好就在附近,还被当作嫌犯抓了起来?”
 




商陆平时就是一副比女娘还要娇养三分的性子,此刻提起这件事更是几欲落泪,抓起杜仲的外袍点去眼角泪水,慢慢回忆道。
 




“说起这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当时我与蝉衣兵分两路,各自在南边和北边的胡同里拿着画像四处找人问询。后来我先一步回到客栈,见蝉衣尚未归,就打算先小憩片刻,等他回来再用晚膳。刚睡下客栈伙计就来敲门,说有位郎君在他那里留下口信,要我赶紧去银蛇巷胡同里与他汇合,说是有急事找我。
 




我心想在这渠阳城中,认识我的只有蝉衣,所以就赶紧赶到银蛇巷胡同。谁知我打听到这姓杜的人家住哪一户,刚走到人家家门口尚未来得及敲门,后颈突然被人敲了一棍,我两眼一黑就昏过去了。
 




后来浓烟钻进鼻腔,把我呛得不行我这才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面前正对着一栋不大的民舍,窜天的大火正滚滚燃烧着,里头传来女人和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还没搞明白是如何一回事,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赶来灭火的潜火兵重新按回地上,连夜就给送进这里关起来了。”
 




“能确定当时,是蝉衣叫客栈伙计给你留的口信吗?”
 




商陆摇头,“从事发到现在,我不曾出过牢门,如何去问呢?对了。”
 




他抬头看一圈,疑惑起来,“蝉衣怎么没同你们一起来?”
 




看来他还不知道蝉衣劫狱未遂的事。
 




商陆受人陷害,吃尽苦头,季窈不想他在因为蝉衣的事内疚,所以拍拍他的手道,“他被一点事情绊住了。”
 




“可是忙着在外头替我伸冤?也千万要小心,别像我一样被人陷害才好。”
 




看杜仲的眼神,他明显也了解季窈的意图,正打算再说点什么遮掩过去,赫连尘大大咧咧,一拍大腿开了口,“哪儿能啊?他这会儿还在医馆里躺着,且受罪呢!”
 




“什么?!”商陆从圆凳上站起来,肩头衣服滑落到地上,“蝉衣他怎么会在医馆呢?”
 




现在回想起来,季窈真的觉得赫连尘如今也像从前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没脑子。她瞪他一眼,起身朝商陆解释道,“他前几日劫狱未遂,被机关伤了……不过现在已经没大碍了,我们看完你就会去医馆看他,你别担心。”
 




“即便口信是蝉衣所传,在银蛇巷里把你打晕的人也一定不会是蝉衣。这人将你放在火灾现场,势必就是要让你背负纵火杀人的罪名。”
 




季窈认同点头,看向杜仲说道,“那这个人也就是杜家纵火杀人案真正的凶手。他选中商陆,到底是蓄谋还是偶然?”
 




“皆有可能。”杜仲眼中映照出油灯里幽微的火光,边思考边说道,“若是蓄谋,多半是商陆这几日不知在何时何地将凶手得罪,他便趁你落单之时假传口信将你骗至杜家宅院附近,将你打晕,成功将罪名嫁祸于你;若为偶然,那蝉衣将你喊过去,可能只是为其他原因,不过正好这户人家被凶手盯上,欲杀人放火,他便将正好出现在附近的你打晕,将罪名嫁祸给你,一石二鸟。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将商陆打晕之人,和纵火杀人之人,一定是同一个人。”
 




说到这他站起来,两道剑眉蹙起,眼中浮现担忧的神色。
 




“若是前者,那这个凶手尚可以从这些时日你们在渠阳城中接触过,甚至不小心得罪过的人之中找到;但若是后者,恐怕这个人就很难找了,因为你不过是他随手在附近乱抓的一个替死鬼。”
 




这方面商陆倒是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能得罪谁?我一个卖笑为生的小倌,到哪儿都是笑脸迎人。若是问到人家觉得厌烦,我甚至还会掏出些散碎银子赔给人家,绝对不曾与谁红过脸、吵过架。”
 




那可就不好办了。
 




“烧死的杜家娘子和她孩子你认识吗?”
 




“之前衙差拿着画像来给我的时候我就说了,根本就没有见过,更惶谈认识。”他哭丧着脸,满脑子浆糊似的,“真是不知道招惹到了哪路神仙,非要置我于死地……”
 




看季窈和杜仲都站了起来,赫连尘也跟着站起来。商陆这才注意到身边这个陌生的面孔,蹙眉凝他道,“你是何人?为何能跟着掌柜和杜郎君进大牢来看我?”
 




“我是……”
 




原本“赫连尘”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他侧眸看季窈和杜仲脸色凝重,想起他们之前约好的事,又只能把这三个字咽回肚子里,悻悻然说道,“我是南风馆新来的跑堂小、小陈。”
 




“跑堂?!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要你这个跑堂做甚?”泪水包在眼眶里,商陆看向季窈的眼神可怜极了,“掌柜你不要我了吗?”
 




季窈简直想抽他的嘴巴子:“他就只是临时做几天,手脚不快、眼神不好,长得也不如你好看,哪里能比得上你?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救你们脱罪。”
 




从大牢出来,牢头身边的捕快递来一份卷宗。
 




“这是方才你们向县丞大人开口要的卷宗,大人吩咐这东西你们不能带出去,且在此处看完就搁下罢。”
 




季窈等人在进入大牢与商陆碰面之前,先去到渠阳县丞张大人那里拜会,同时递交了京墨和严煜的拜帖,是以他们才能在这渠阳官府里出入自如。
 




据官差在灭火之后所做调查,银蛇巷杜家起火事件在傍晚约莫酉时前后。杜家家主是个镖头,这段时日随货物入京,恰好不在家中,家中只有孙夫人和他们六岁的孩子。
 




邻舍蔡婶在起火之前看到孙夫人领着孩子从他家门口过,询问之下得知母女二人那日是去到城中集市置办一些衣裳、笔墨纸砚,好在入秋之后送孩子到附近女夫子创办的义学学堂里学认字和古琴。
 




酉时左右火从杜家正屋中烧起来,将当时在屋内的孙夫人和她女儿活活烧死。潜火兵将火扑灭之后查看现场,初步估计是房中有木柴或者木炭的燃烧引燃房内竹帘、纱帐等易燃物引发此次大火,因房中发现多个起火点,所以才判断应该是有人故意纵火而非走水,孙夫人和女童的尸体鼻腔和肺部已经被烟熏得漆黑,判断是在里面挣扎许久。与其说她们是被活活烧死,不如说他们是被浓烟呛晕过去之后才死在火场之中。
 




商陆被发现的地点刚好在正屋门口,潜火兵和附近邻舍带头闯进来的时候他刚苏醒过来,手边放着火折子和一些用以引燃柴火的木炭,这些东西也同样在房内找到。原本他极力否认,县丞也认为他既然放了火,自然就没有必要守在门口等官差来抓他才对。
 




可是在商陆昏倒的地方还掉落了一根屋檐下的木横梁,判断他有可能是在纵火的时候不小心被掉落的横梁砸中才致昏倒,没能及时逃脱,加上在对他进行检查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确实有被钝器砸伤的痕迹,所以才执意将他看作嫌犯关押起来。
 




季窈嫌这份卷宗远远不够细致。
 




“左右邻舍就没有在那个时间段内,看见杜家附近出现过其他可疑之人走过吗?”
 




“没有。渠阳城不大,相邻的巷道、胡同里这些人大多都认识,他们都没有发现那天有什么可疑之人在杜家附近出没。”
 




杜仲进一步分析道,“能躲过众人耳目,要么是武功极高之人,要么原本就是经常在这附近走动之人,你们可有从与杜家人相识或者结仇之人里排查出何线索?”
 




姓白的捕快摇头,“他们家中亲眷都远在其他县城,夫妻俩平日待人和善,据调查并未与其他人结仇。”
 




“既然不是寻仇,难道是随机放火?”
 




杜仲立刻否认了赫连尘的想法:“不可能,凶手既然能选中商陆做替死鬼,那便是有预谋的一次纵火。或许连杜家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在何时招惹到了凶手不快,才会引火烧身罢。”
 




季窈默默将卷宗里一些重要的线索记在脑海,折叠收好递还给捕快。
 




“我们先去看看蝉衣,兴许他那里会有什么线索。”
 




县衙附近最近的一家医馆后舍里,两名捕快正守在门口打瞌睡。季窈三人亮明身份进去,就看见蝉衣胸膛缠满白布躺在床上,隐隐有血渍从胸口渗出。他的一只手被铁链锁在床头,另一只手的手边放着笔墨纸砚,看上去像是为了与衙差沟通才给他准备的。
 




少年听见动静抬头,看见季窈的一刹那,眼眶瞬间湿润。季窈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他一番后,他主动将手抽出来在纸上写字。
 




【商陆还好吗?】
 




他胸口看上去不止一处箭伤,猜测应该是那个机关将利剑刺入他胸口。伤成这样,他还只知道记挂同伴的死活。
 




“他没事,只是关在牢里不得自由。倒是你,以后再要出事切不可莽撞,先差人送心来告诉我们,让我们同你一起解决才是,商陆也是我们的朋友。”
 




他眼中暗淡无光,撑着手肘写字有些吃力。
 




【商陆含冤入狱皆因我而起,我难辞其咎。当年我师父师娘死于大火,如今商陆被冤也是因为纵火,这绝非偶然。】
 




这一点其实季窈一早就想到了。她沉吟片刻,下定决心后安慰他道,“两起纵火案相差三年有余,其中的关联要查起来绝非易事。但我答应你,一定会调查的水落石出。你现下最重要是养好伤病,等我们给你、给商陆、给死去的每一个无辜之人一个交代。”
 




说到这她停顿下来,抬头与杜仲交换一个不安的眼神,随即又转过头来小心翼翼道,“既然两件案子都要查,那我们少不得还要再将当年你师父师娘的案件细节和来龙去脉都了解清楚。我知晓这是你心头难以磨灭的一块疤,但为了查案,我也只好让你将这两件案子都再细说一遍给我们听。”
 




面色苍白的少年紧握毛笔,力气之大,连带笔尖都在微微颤抖。他沉重点头,将自己最不愿意回首的那一晚所发生的事一字一句地写在纸上。
 




三年前岑老爷寿宴那日,他在岑府和许多年纪相仿的孩子们一起玩得乐不思蜀,寿宴结束之后,管家的儿子说他在落雁谷外面发现一处山洞,想叫上他们前去探险。蝉衣那时年少,玩心正浓,便在其他人都各自回房准备休息之后才带着几个师弟偷偷跑出来,直到在雁荡山上看见谷里窜天的火光这才知道门派走水。
 




他回到门派时其他师弟、师叔已经从房中跑出来,但只没瞧见师父和师娘。他不顾众人阻拦想冲进去救人,饶着屋子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可以进入的入口。雪云师父夫妻居住的房舍一面背山,左右两侧窗户和正中大门都燃起熊熊大火,不断有烧着的木块和布帘掉落。他最后选择左侧的窗户跳进去想救人,奈何进去之后根本看不清师父和师娘在哪里。他在里面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自觉头晕目眩倒了下去,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听过到门外有人喊“潜火兵”来了,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师弟的房间里。
 




因为落雁谷远在渠阳城外,望火楼和军巡铺得到消息赶来之时为时已晚,起火的房舍被烧得只剩个空架子,里头雪云和华夫人的尸体也都被烧得面目全非。
 




至于杜家的火灾,他既没有见过杜家母女,也从未去过银蛇巷,直到他回到客栈没找着商陆,听客栈跑堂的说有人唤他去了银蛇巷,他跟着摸索过去才知道商陆出事。
 




赫连尘很早就知道发生在蝉衣身上的事,听完疑惑不解道,“不对啊,要说这杜家母女逃不出来,情有可原。你师父和师娘武功高强,按道理来说在江湖上行走之人警惕性也高,又怎么会同杜家母女一样任大火烧死呢?”
 




蝉衣听他声音觉得耳熟,看脸又是头一次见,以为他不过是陪季窈二人来办案的渠阳衙差,叹一口气提笔写道。
 




【师父那晚喝了不少酒,师娘扶他回去之后一直在房中照顾他,无暇顾及我们。否则,我也不会找到机会偷溜出来。如今看来,这件事我也难辞其咎。我的屋子就挨着他们,若是我当时留没有贪玩跑出去,一定可以及时发现起火,将他们从里面救出来。】
 




写到最后几个字,少年灼热的眼泪已经随墨点一同滴落在纸上,将字迹晕开。季窈抢过他手中毛笔搁在一边,按着他的肩膀躺回床上,柔声安慰他。
 




“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休要将那纵火之人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接着她转身,眼神骤然亮起,“我有一个想法急需证实,但是需要去一个地方。”
 




杜仲立刻起身附和,“何处?”
 




“杜家火灾现场。”
 




第183章 连环纵火 “他在进步。”
 




青砖白墙的银蛇巷中,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的石板路两侧每走十余步就有一户人家。住在此处的人大多同杜家夫妻一般,虽算不上富贵,倒也不用为每日的三餐之用发愁。
 




若不是那道被烟熏黑的大门里里外外泛着刺鼻的臭气,路过之人不会知道这里已经被通天的大火肆虐,到如今只剩院落里,一株尚未长成的矮杉树树叶没有被烟熏黑,透着点点绿意。
 




昨晚见过那位姓白的捕快原来是衙门的捕头,此刻带着季窈三人推门走进来,几人身后还有两名在军巡铺和望火楼值守的潜火兵。
 




“呐,左边那间烧成黑炭的屋子就是起火的房间。”
 




季窈转过身去,面前两名潜火兵头缠红色布巾,身着统一制式的棕灰色短衫劲装。左边这位看上去年岁稍稍偏大,约莫三十前后,捕快戏称他一声“救火王”,估摸着是姓王的潜火兵队长;右边这位看着愣头愣脑,胡子都没长出来,怎么看怎么像是新兵。
 




“还要请潜火兵兄弟把起火点指给我们一看。”
 




老兵一拍新兵肩膀,把他推到面前来,“阿飞,你带他们进去。”
 




“啊、好。”
 




三人跟着名唤阿飞的潜火兵进到被烧毁的屋内,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杜仲环视四周,先一步在房门旁边的窗口停下,指着已经完全碳化的窗几说道,“这里是其中之一罢。”
 




“对,”阿飞凑上来,看完点头,“这里的确是起火点之一,郎君好眼力。”
 




“此处烧得最为严重,且四周被烧过的东西,灰尘痕迹围绕这扇窗户呈发散状,可见当时火焰也是从窗户这边开始一点点烧过去的。”
 




“郎君好聪明。”
 




遵循同样的道理,几人很快确定大门和转角靠近院落围墙处的窗户也是起火点之一,靠近这两处地点的物品全部都被烧成了焦炭。之前在卷宗记档里所写房中放有木炭和堆放柴火的地方烧毁程度反而没那么严重,柴堆最里面的几根干柴表面甚至还没有染上烟尘。
 




她伸手从窗上被烧成黑炭的木条上划过,看着自己手上泛光的渍迹,有了发现。
 




“这是油?”
 




杜仲抓起她的手,凑近到指尖上细嗅一阵,目光笃定,“没错。”
 




看来凶手不但用木炭和木柴放火,还用了油。
 




这是有多恨房中这对母女?
 




“啊呀。”她专心在窗框上找线索,没注意到脚下异物,踩到顽石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倒。
 




杜仲和赫连尘见状都赶紧扑过来救她。
 




杜仲眼疾手快,一个箭步登在墙面上飞扑过来,轻轻松松将季窈接入怀中。
 




可怜赫连尘不会武功,没能英雄救美不说,自己反倒高举着双手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浑身沾满燃烧过后的黑尘与碎屑,一件白衣服染成黑色,神色狼狈地看着自己媳妇儿被杜仲抱在怀里。
 




“没事罢。”
 




他关切的眼神带着些许灼热,盯得季窈不自在,“嗯。”
 




杜仲却丝毫没觉着有何不妥,看她裙摆沾染上黢黑的灰烬,又掏出手帕、蹲下身,替她细细擦拭起衣角来,“沾了油就不好洗了,待会儿回去换下来,交客栈老板娘,找浣洗娘子洗去。”
 




此举颇有些亲密,更何况面前除了赫连尘,还有白捕头和阿飞。
 




摔成黑炭的某人气鼓鼓起身,看见他俩如此情状心中再次警铃大作,忙上前一把拉过季窈走开两步,酸唧唧说道,“干啥让他给你擦,这不还有我呢吗……”
 




季窈白嫩干净的左手被赫连尘抹上厚厚一层黑灰,气得她在他肩膀上直蹭,“去死罢你,脏死了,弄成何模样都不会让你帮我擦的……不对,应该叫你再去死一次。”
 




“窈窈……”
 




“叫掌柜。”杜仲语气生硬阴森。
 




见赫连尘不接茬,他立刻转头看向身边捕快,一本正经说道,“捕头大哥,忘了跟你介绍,这位便是从京城远道而来,大名鼎鼎的前……”
 




“诶别别别,”赫连尘疯了似的摆手,生怕他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一张脸因为憋气的缘故涨成猪肝色,“我就一个打工为生的无名小卒,不值一提。是吧,掌柜?”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杜仲仍是翻白眼,“呵。”
 




没工夫看两个大男人吵架,季窈站在那扇靠近院落围墙的窗边沉思,开口问阿飞道,“阿飞,你们那日是如何发现这里着火的?”
 




“自然是从望火楼看到的。”
 




神域每座城池于百姓居住密集区域都会设置望火楼,高约五丈,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有潜火兵值守。
 




“那你们当时发现浓烟的兄弟,可有看到烟是从哪里飘出来的?门还是窗户?”
 




“都有。”被白捕头戏称“救火王”的那位潜火兵走进来说道,“我是负责这一带望火楼和军巡铺的兵长,当时望火楼上的人说的看到有烟从……”
 




他看向季窈身后那扇窗户,一拍巴掌肯定道,“就是你身后这扇窗户。他说有烟贴着墙边散出来,我立刻安排军巡铺里值守的五名潜火兵赶去灭火,阿飞当时也在场,差点被火把眼睛燎了,还是年轻没经验啊。”
 




“那就对了!”季窈带着众人走出来,向救火王和阿飞道谢之后,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这才放心的转过身来,冲面前三个男人说道,“这起火现场和三年前雪云师父夫妻二人被烧死一案的现场,情况极其相似,起火点都在窗户和大门,这说明放火的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房中人活着逃出去,才会选择在所有可能逃生的出入口点火。”
 




白捕头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蹙眉回忆起来。
 




“昨夜陪你们到医馆看望过那位姓蝉的小郎君,听他讲述三年前那场火灾之后,我今日出门之前也到主簿那里找他要来了当年这场火灾的记档,里面并没有说,有在火灾现场发现灯油啊。”
 




杜仲目光远眺,看着头顶刺眼的日光淡淡说道,“那次纵火,不过是因为雪云师父二人醉酒导致他们逃脱失败。凶手之所以能得手,要仗着大部分运气在……而这一次放火之人,除在门窗处点火之外,还带了木炭、柴火和灯油。这只能说明,凶手的作案手法更加谨慎,他进步了。”
 




赫连尘不知道杜仲怎么突然开始夸赞起凶手来,“你的意思是……”
 




“这两次放火的幕后元凶是同一个人。”
 




指尖再次从窗框划过,季窈伸手将几乎被烧得只剩空架子的两扇窗户从门外合上,目光下移,突然“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
 




顺着她手指方向,杜仲瞧见两扇窗户并拢处有一道约三指宽的黑线,黑线以下的木头颜色正常,以上则是被火烧得漆黑,像是那个地方之前放着什么,如今被火烧过后不见了,只剩下当时这件物品隔着窗框被烧黑的痕迹。
 




“像是放过什么东西。”
 




季窈猫腰在地上搜寻一阵,瞧见不远处杉树下扔着一把铁锄,拿过来卡在两扇窗户中间,正好将那道缝隙完美填合,惹赫连尘拍掌大喊道:“就是这个!纵火之人为了防止里面的人从窗户逃走,竟然还不惜从外面将两扇窗户卡死,其凶狠程度,令人发指、丧心病狂!”
 




联想起蝉衣此行要找的那个孩童,季窈心里闪过一丝不忍,说话声音也低下来。
 




“真的都是蝉衣要找的那个孩童做的吗?他如今至多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怎的如此不择手段?”
 




时隔三年有余,这样半大的少年如今却劣性不改,杀人如麻,想一想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杜仲看她模样,知道她又动了恻隐之心,伸手轻拍女娘肩头,以示安慰。
 




“不管是谁,两件案子的案发时间相距三年,纵火之人的手段明显已经精进许多,在三年前落雁谷纵火案点燃门窗,致人死亡之外,加上如今封窗、堵门、泼油、扔碳,甚至还知道找替死鬼……他一点点在进步,这绝不是他第二次放火。”
 




白捕头听到这里,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没想到这件案子竟然有可能牵出一个连环纵火犯,一边抬手擦汗一边点头应和,“我这就回衙门,将渠阳城这三年来所有未破的火灾案卷宗全部找出来。”-
 




回到客栈,季窈刚进房间还没合上门,赫连尘就端着一碗酱猪蹄堵在门口,谄媚地递到季窈面前。
 




“听说这是渠阳城里最好吃的一家酱猪肘,我且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你快尝尝。”
 




季窈揉着眉骨,接过来直接放在桌上,把人赶出门,“睡醒再说罢,你赶紧出去。”
 




“可是觉得身上疲乏?我给你揉揉如何?”
 




他讨好的意味明显,还没等季窈开口,身后一只大手先把男人抓回门口。
 




杜仲出现在房门口,同时伸手把那碗酱猪肘端出去,“天气燥热,吃了冷油容易拉肚子,我让客栈另做新鲜热乎的来。”
 




“要你多管闲事,酱猪肘只有这家的最好吃。”
 




“她的事我都可以管,你赶紧出去。”
 




“她身上疲乏,我还要给她揉揉呢。”
 




“少他妈扯淡,赶紧出去。”
 




“杜仲你……”
 




“都给我滚!”
 




“砰”的一声,季窈把两个人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