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三月 作品

52. 骨女(二)

东境妖王霓镜,曾是凡人,世人皆传她生前被负心汉伤透了心,死后执念不散,化作骨女妖,专杀负心人。


她的女儿霓珂,是她的一截肋骨所化,继承了母亲的妖力与执念,母女二人共同守护着东境的妖域,令群妖闻风丧胆。


霓镜凝视着眼前的少年,那面容那故人极为相似,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恍惚,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她想起那个月色皎洁的夜晚,白狐美人立于风中,长袖轻拂,眸中暗红色的兽瞳如深渊般摄人心魄。


那时的她,满心绝望,在狐妖的相助下侥幸脱身,而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柔弱的闺秀,而是执掌一方权势的大妖。


眼前那张脸,似是从记忆深处走出的影子,带着几分熟悉的轮廓与神韵,令她心头微微一颤。


她轻轻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低声呢喃:“真是……像极了。”


*


霓镜与九尾雪狐涂山璃,曾有三面之缘。


第一次见面时,她是名门闺秀,而她是暗夜中偶遇的狐妖。


她本是名门之后,金枝玉叶,自幼在母亲的温柔呵护下长大,生活顺遂无忧。


然而,及笄之年,命运却骤然逆转。


一名自称是她母亲旧日相好的男子突然登门,言辞间满是污蔑与诋毁,声称她母亲曾与其有染。紧接着,又有一名自称十八年前是她母亲贴身丫鬟的妇人上门,信誓旦旦地说她母亲婚前曾与外男私通,甚至暗示她并非主君亲生。


这些突如其来的指控,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一个接一个的证人轮番登场,言辞凿凿,仿佛早已串通一气。


她的父亲起初震怒,随后派人查证,竟发现那丫鬟的身份确有其事。更令人心惊的是,府中几名旧日下人也被找来,纷纷指认她母亲婚前确有与外男私会的行径。


这些人的言辞如同一把把利刃,将她母亲生前的清誉割得支离破碎。母亲素来柔弱,面对如此污蔑,百口莫辩,最终心力交瘁,染上重病,不久便撒手人寰。


她眼睁睁看着母亲在绝望中离世,心中悲痛欲绝。


她作为这场风波的中心,身世成谜,地位尴尬。


昔日的名门闺秀,如今却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她的荣耀与尊严仿佛一夜之间崩塌。


在母亲出殡的那一日,府中来了许多她从未见过的远房亲戚。


灵堂之上,祖母与祖父端坐高位,而父亲的远房表妹秦氏则在祖父母的示意下,在一旁操持着葬礼的琐事。


秦氏身边还跟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那孩子举止乖巧,深得长辈们的喜爱,甚至被祖父祖母频频夸赞。


夜深人静时,她独自来到灵堂,想为母亲再上一炷香。


然而,还未踏入灵堂,她便听到了低低的私语声。


透过半掩的门缝,她看到秦氏与父亲依偎在一起,而那男童正亲昵地挽着父亲的手臂,一声声父亲叫得无比自然,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她站在门外,双手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她的目光如刀,紧紧盯着那三人,耳中传来他们的低声交谈。


原来,扣在母亲身上的那些罪名,竟是秦氏一手策划,而父亲则默许了这一切。


他们早已私通多年,那男童正是他们的私生子。


父亲为了掩盖这段丑闻,也为了让私生子名正言顺地进入族谱,不惜毁掉母亲的名声。


他表面上装作情深义重,实则早已与秦氏谋划多时,既保全了自己的名声,又成全了私生子的前程。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男童身上,心中猛然一震。先前她沉浸在悲痛中,未曾留意,如今细看,那孩子的侧脸与父亲竟如此相似!


她早该发现的。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心头,她甚至开始怀疑,母亲的突然重病,真的是天意吗?还是……另有隐情?


供桌上,手臂粗的白色蜡烛静静燃烧,烛光将灵堂照得通明。


那三人却似乎全然忘记了,灵堂中央的棺材里,正躺着这座府邸曾经的女主人。


她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


她做梦也没想到,父亲竟会狠毒至此。


母亲当年为他奔波千里,带着丰厚的嫁妆从中州远嫁至此,却因商户之女的身份,受尽了冷眼与轻视。她满心满眼都是父亲,谨小慎微,事事尽心,甚至不惜放下自己的骄傲,只为在这深宅大院中求得一丝安稳。


可到头来,她所有的付出,竟成了为他人做嫁衣的结局。


男子的深情,原来如此不值一提!


她提起裙摆,决绝地跑出了府邸。


她要前往中州,去找外祖父,将这一切真相和盘托出,还母亲一个清白。


母亲的冤屈,她绝不会就此罢休。


就在她踏上投奔外祖父的路上,却遭遇了杀手的伏击。


她终于明白,父亲早已将她视为弃子。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舍弃的女儿,而那个私生子,才是他真正在乎的家族继承人。


为了家族利益,为了掩盖丑闻,他甚至不惜对她痛下杀手。


她被逼至绝路,弃了马车,捂住不断淌血的伤口,踉踉跄跄地在夜色中奔逃。


她不过是一个柔弱的闺秀,平日里连府门都少出,更别提独自逃出城去。她的体力早已耗尽,眼前一片模糊,脚步虚浮,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际,忽然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袭月下白绣浮云罗裙,月色如水,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妖娆而神秘。


她抬起雪白的长袖,轻轻遮住面容,耳垂上悬挂的珍珠耳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长裙下摆遮住了小巧的足尖,流苏步摇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发出细微的叮咚声。


“哎呀。”


那女子轻呼一声,声音如同清泉般悦耳,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她缓缓转过身来,遮面的水袖慢慢移开,露出真容。


她第一眼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时,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喉咙里卡住一声尖叫,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忍住。


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张长满白色皮毛的狐狸面孔!


细长的眼睛中嵌着一双冰冷的竖瞳,鼻头漆黑,嘴角咧得极大,仿佛在笑。


那是一只白狐。


霓镜对上白狐那双血红的兽瞳,心中竟莫名地平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身后是追杀她的杀手,前方是这只神秘的狐妖。


她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地瘫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就在她以为狐妖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她撕碎时,一双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肩头。那双手冰凉如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狐妖的声音如同夜风拂过竹林,清冷中带着一丝妩媚,柔柔地说道:“我不吃人。”


白狐微微歪头,细长的竖瞳凝视着她,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清泉滴落石上:“我来人间……是为了讨封。”


霓镜一怔,随即想起曾在志怪传说中读到的故事——狐妖向人讨封,若得人一句认可,便可化为人形。


白狐笑了笑,原地转了个圈,看着她:“我像人吗?”


霓镜凝视着那双血红的兽瞳,毫不犹豫地答道:“像,你比他们都像人。”


话音落下,白狐的身形渐渐发生了变化。那雪白的皮毛如同月光般褪去,细长的竖瞳化作一双秋水般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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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鼻尖变得小巧精致,咧开的嘴角也化作一抹温柔的笑意。


转眼间,白狐已幻化成一位绝色美人。


月色昏暗,却更衬得她熠熠生光。


她的肌肤如雪般白皙,眼若秋水盈盈,唇色如樱,微微勾起时,仿佛能摄人心魄。裙摆如云般轻盈,流苏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云端。


霓镜有些恍惚,只觉得这世间的美色,到此已极。她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之人,仿佛天地间的灵气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白狐见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轻声问道:“我是妖,你不怕吗?”


霓镜苦笑了一下,目光中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


她缓缓摇头:“妖有什么可怕的。”


她经历了太多人心的变故,早已看透了世间的虚伪与冷漠。


她曾以为,世间最可怕的是妖魔鬼怪,可如今才明白,那些不过是皮相之怖。真正可怕的,是人心。


人心可以温柔似水,也可以狠毒如刀;可以情深义重,也可以薄情寡义。它可以编织出最美的谎言,也可以撕碎最真的情意。


她的父亲,那个曾经对她和母亲温柔以待的男人,竟为了私欲,亲手毁掉了她们的一切。而那些所谓的亲戚、下人,也不过是趋炎附势、落井下石之辈。


她抬眸看向白狐,眼中没有恐惧:“最可怕的,从来不是妖,而是人,是人心。”


白狐美人唇角微扬:“为了感谢你的成全,我便帮你杀了那群追杀你的人,助你出逃。”


她轻轻抬起手,指尖泛起一缕幽蓝的火焰。


“愿你终能大仇得报,得偿所愿。”


话音未落,她的身姿已如幻影般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幽香。


白狐美人离去后,霓镜独自一人站在夜色中,身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心中却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母亲的冤屈还未昭雪,父亲的背叛还未偿还。


*


霓镜咬紧牙关,拖着疲惫的身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中州,找到了外祖父。


外祖父是中州有名的商户世家大族,虽年事已高,却依旧威严不减。见到外孙女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先是震惊,随后听她泣血诉说母亲的冤屈与父亲的背叛,顿时勃然大怒。


他当即派人彻查此事,很快便查清了秦氏与父亲勾结陷害母亲的真相。


在外祖父的帮助下,霓镜一步步将父亲的罪行公之于众。


那些曾经污蔑母亲的下人,在铁证面前纷纷改口,承认自己是受秦氏指使。


父亲的表妹秦氏,那个曾经在母亲灵堂上耀武扬威的女人,最终被逐出家族,声名狼藉。


而父亲,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名门家主,也在舆论的压力下被迫认罪,失去了原有的权势与地位。


当一切尘埃落定,霓镜独自一人来到母亲的坟前。


她跪在冰冷的墓碑前,指尖轻轻抚过碑上刻着的名字,声音低哑:“母亲,女儿终于为您洗刷了冤屈,您可以安息了。”她顿了顿,眸中泛起一丝苦涩:“若有来世,愿您莫再如此痴傻。”


月色依旧皎洁,清辉洒在坟前,她抬头望向天际,心中浮现出多年前与白狐美人相遇的那个夜晚。


那时的她,满身伤痕,狼狈不堪,若非那夜的相遇,或许她早已倒在逃亡的路上,永远无法为母亲讨回公道。


从此以后,霓镜的人生彻底改变。她不再是那个柔弱的闺秀,而是一个历经磨难、心如铁石的女子。她继承了外祖父的家业,成为了中州最有权势的女子之一。


午夜梦回时,她偶尔会突然惊醒,脑海中浮现出那双暗红色的兽瞳,和那声柔婉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