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苍狗 作品

5. 丁年,你乱我道心

永棠五年,春和景明,惠风温畅。
 




虞岁身着素锦道袍,迈入香烟缭绕的道观。
 




自从继承师傅衣钵以来,一直是卷卷道文,孤灯伴影,构筑起她的岁岁年年。
 




一道符文飞到她眼前,是她平日里四散到各处的缉引符,用以第一时间得知山下哪处有邪物出没。
 




虞岁说了句,“引路”,随着缉引符走出山门,“万物玄宗,化!”,只见她手中的朱笔法器瞬间变成巨大的长剑,伏在地面。
 




虞岁站了上去,扣结手势,口中念念有词:“诛法寻踪,起!”
 




几个云山雾罩之后,一座黑气森森的庙宇出现在虞岁眼前。
 




法器稳稳落地,虞岁快速结印,法器重新变回朱笔落到她手中。
 




她仔细勘察症结所在,稠的化不开的墨色覆盖在庙宇的上方,庙宇的大门紧闭,但门旁左右两侧却立着两尊栩栩如生的石像……
 




“姑娘小心!”
 




虞岁微微偏头躲过石像口中突然射出的藜棘镖,后退几步……
 




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一片花海,开满了三色优昙花,还有些她从未见过的各色娇艳欲滴的花朵穿插其间。
 




本该是争妍斗艳,春色盎然的景象,此时却被不停涌动的黑雾萦绕,说不出的诡异。
 




正中间的海棠树下倚靠着一个妖冶的男子,姹紫嫣红与黑雾勾勒出的邪气并没有掩盖住他的钟灵毓秀,反倒把他衬托的好像一只花妖。
 




颇有些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意境,但他比梨花透净,妍丽更胜海棠数筹。
 




是遍野黑雾里唯一的一抹纯白,仿佛能映射出人心欲念的纯白。
 




他的脚边散落着一些藜棘镖,应该是先到一步,处理了门口的机关。
 




他白色的衣袍褴褛不堪,丝丝血痕隐于其间,被他妖冶的脸衬托着,斑驳血迹反倒像是衣衫上的花纹,因为,第一眼看过去只会注意到他的脸。
 




此刻他捂着胸口,隔着花海,遥遥的看过来,一双瞳仁剪秋水,眸光灼灼,藏不住的盛意星河。
 




虞岁手中握着的朱笔适时的闪了一下,灼烧感从掌心蔓延到心上,这是朱笔警醒她莫乱道心的信号……
 




虞岁收回视线,仔细打量门前的石像,雕工很是别致,左边的是凿齿,雕的人面长牙;右边的是猰羭,刻的人面马足。是上古时期的两大凶兽,好战且恶,喜欢以人心做食。
 




“姑娘,我来助你……”,海棠树下的男子挣扎着欲起身……
 




虞岁偏头看他一眼,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又点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不要动作。
 




因为她注意到石像猰羭动了下,这种情况下的石像就像是容器,吸纳了黑雾之后就是活脱脱的邪祟了……
 




“姑娘小心身后机关暗箭!”
 




“闭嘴!你叫什么?!”
 




那男子愣了愣,心说危机四伏你还有心思问我的名字,他的脸颊飞起可疑的红晕,“我……我叫丁年。”
 




虞岁懒得理他,只专注迎对石像。
 




她目光一凛,侧身闪过猰羭的猛扑……随即反手转正手中朱笔、在空中快速的划出一道召调人马的符箓……
 




当符箓的最后一笔落下之时瞬间化作一道光芒、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射向猰羭……
 




猰羭吃痛,低沉又高亢的怒吼一声,周身散发出一股黑色的雾气,那雾气发散开来,竟像是有着腐蚀一切的力量……
 




丁年周围本就鬼气森然的花朵树木在这雾气的侵蚀下,迅速枯萎凋零,原本尚有生机的草地也瞬间变得枯黄焦黑。
 




虞岁不敢大意,快速结印……“奉敕令,借玄武大帝召调符文,金甲力士,现!”
 




她话音刚落,朱笔吊坠发出一缕金光,金甲力士现形,接收到她的指令和力量,凌空挥舞着巨大的金色战斧冲向猰羭……
 




一时间,二者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打成一团,凭空中生出一股地动山摇、飞沙走石之感。
 




虞岁一刻不敢停歇,屏息凝神在一旁不断施展术法,协助金甲力士攻击猰羭。
 




不曾想到,这猰羭实力强大,久战之下,金甲力士逐渐处于下风……
 




黑色的雾气裹挟着朱红色的风刮的愈发猛烈,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站立不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味……
 




就在这危急关头,虞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发了狠,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在朱笔之上,朱笔的光芒随即大盛……
 




虞岁手指翻飞快速结印,一边驱动朱笔化形成利刃一边急喝: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奉敕令调五雷符罡,斩断臧祟,收斩邪灵,急急如律令,震!”
 




顷刻,天地间似有一道强大的光芒涌进朱笔,盘旋融合,化作五道金蓝色巨雷从朱笔中射出,直直地劈向猰羭……
 




猰羭被五道急雷的光芒笼罩,五雷轰顶,发出阵阵凄厉的哀嚎。
 




它挣扎着还想要逃脱,却终是无法挣脱,渐渐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中……
 




随着猰羭的消失,邪风漫卷骤歇去,笼罩在头顶的乌云逐渐散开。
 




庙宇各处的花草树木渐渐恢复了清明,四周的环境也重新焕发出生机。
 




一场恶战结束,虞岁有些疲惫地瘫倒在地,金甲力士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现在,只剩下凿齿没有解决……
 




虞岁索性盘腿坐在地上,调整气息的同时,深邃的目光锁定不远处,那是凿齿可能出没的方向,诡异的氛围昭示着它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她深知,若不将其彻底铲除,此物要么会变成玩弄权术的工具;要么此地会发展成吞噬行人精血的邪祟聚集处。
 




无论哪种情况,都将是一场尸殍遍地。
 




金甲力士也振作精神,紧握手中兵刃,准备与虞岁一同迎接收尾之战。
 




路旁的草丛中,五颜六色的星域摩罗花竞相盛放,恍若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
 




丁年静默的看着虞岁,她满脸肃杀之意,一双十指玉纤纤,不是风流物不拈。即便一身素衣,也让他没来由的想到一句诗,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忽然,一阵低沉的咆哮声打破了宁静,只见凿齿从树林中猛冲而出,獠牙上沾满红色的涎水、点缀着寒光……
 




它冲行出来所过之处,疾驰的劲风带动尘土飞扬,树叶纷纷飘落,厚重的脚掌踏在地上,震得地面微微颤抖,周边的小石子都跳动起来。刚刚还娇艳欲滴的星域摩罗花被它粗暴的碾在脚下,零落成泥。
 




黄风夹杂着血腥气呼啸着,吹得周围的树枝剧烈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虞岁毫不畏惧,身形如鬼魅般一闪,避开了凿齿那看似笨重却势如雷霆的迅猛扑扯……
 




她的衣角被燥风卷的猎猎作响,额头上一滴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大有越战越勇的气势。
 




丁年藏在树后,调动鬼丹,凝结起脚边散落的藜棘镖掷向凿齿……
 




然而结果就很是差强人意了,凿齿的本体是石像,区区藜棘镖打到它身上不亚于棉花碰石头……
 




其中一枚还划破了虞岁的衣摆,虞岁就……怒了……她从发间摘下发带,默默念咒,“缚魔索,去!”
 




她的发带立刻变得鲜活起来,翩翩然飞到丁年身边,把丁年的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不让他再有动作。
 




而那凿齿显然比刚刚消弭的猰羭更有脑子,它不疼不代表它能容忍丁年的挑衅,不代表它不愤怒。
 




所以它立马掉转矛头攻近丁年藏身的海棠花树……自手掌中接二连三的发出带着倒刺的利剑射向丁年……
 




毫无章法,主打一个数量,数量多,总有一个会伤到丁年。
 




其中一支利剑马上就要击中丁年,虞岁来不及掐诀念咒,只能迅速的快步上前……
 




千钧一发之际,空手握住了利剑……强劲的冲力让虞岁倒退几步堪堪停住……殷红的血迹瞬间从手掌滑落到地上……
 




“宵小之辈,岂容你放肆!”,虞岁一声低喝。
 




手上凝结法力将利剑反向扔到凿齿身上,它也不躲,反正它也不疼。
 




丁年见状,心头仿若被重物击中,生生死死,飘荡于世,这是第一次,有人不问后果、不讲缘由的护住了他……“姑娘……”
 




虞岁不作他想,在凿齿将要冲到丁年面前的时候,挥动手中朱笔,凌空画了一道保命护身符……
 




口中念念有词:“奉敕令,驱邪缚昧,保命护身,定三魂七魄,加请鬼谷先师坐镇,遣将护法,罩!”
 




随着虞岁最后一笔落下,一层金色的保护罩将丁年与焦灼的局面隔绝。
 




“乖乖呆着别动,等我来接你!”
 




“好,我等你”,丁年殷切的站在虞岁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虞岁当真是,风华绝代,世无其二。
 




凿齿还来不及向丁年发动进攻,就被金光护身罩的威力弹的倒退了几步…随即愈发的恼羞成怒,转而对虞岁发动总攻,招式凌厉,招招致命……
 




说到底虞岁是以凡人之躯抵挡,终究有些力不从心,金甲力士连忙加入战局,护住虞岁不被凿齿近身攻击……
 




金甲力士手中的战斧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几番攻击之下竟也无法伤凿齿分毫,哪怕是浅浅的伤痕也不曾留下……
 




虞岁的目光再次仔细扫视了凿齿的周身,心下了然,对着金甲力士高喊:“拖住它,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金甲力士虚晃一招,攻向凿齿的腿部,双手中各握一把的金色战斧带着凌厉的气势,直逼凿齿的腿部关节。
 




凿齿愤怒地转身,巨大的尾巴横扫而来,卷袭起一阵劲风,地上的沙石被扫起,迷了人的眼,打在金甲力士的脸上划出几道细小的血痕……
 




虞岁趁机飞身跃上凿齿的背部,有些兴奋的孤注一掷,新练的技能槽刚好有机会清空了,她的眼神中尽是嗜血的狂欢……
 




“言雨帝言,奉北斗星君驱逐邪魔,请镇!化!”
 




在画符的同时,她十指结印,手上青筋暴起,紧紧握住朱笔,顺势化朱笔为利刃,奋力刺向它脊背处的要害穴位……
 




凌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阵沉闷的雷声,蛛网般细密的雨点淅淅沥沥的落下,却只击打在凿齿的身上……
 




雨水像有强烈的酸蚀性一样,瞬间便将已经开始变成黑红色的凿齿冲刷得褪色。
 




凿齿的身体出现龟裂,弥散出阵阵血红色的烟幕,它开始疯狂地扭动着身躯,试图将虞岁甩下来……
 




随着凿齿的狂暴颠簸,虞岁顺势换了个牢靠的位置稳稳定住……
 




她一只手攥紧朱笔,拼尽全力往凿齿的脊柱间隙狠狠插去,每一下都倾注全身力气,恨不能将笔杆都没入其中;
 




另一只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凿齿颈脖处突兀的骨刺,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
 




凿齿发出尖锐的低嚎,耳朵的不适让虞岁有种窒息感,胸腔将要承受不住这种冲力。
 




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将周遭的空气全部卷入肺腑,呼气则伴随着沉重的、撕扯般的喘息,仿佛能听见胸腔里心脏剧烈跳动的轰鸣。
 




终于,虞岁汇聚起最后一丝气力,爆发出一声怒喝,将朱笔利刃深深锲入,直至笔身完全没入凿齿的要害之处,那薄弱部位瞬间被洞穿 。
 




凿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然倒地,慢慢化作一滩黑稠的泥水……
 




虞岁卸了力道放任自己滚落到地上,溅起一圈泥水,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的衣衫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湿,黏腻地贴在身上,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