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萱草 作品

第22章 我们有相同的疼痛(2)(第2页)

 




“毁灭?”
 




我低声重复。此时,草坪上的那些小灯灭了,夜幕浓得如黑墨,死寂的城市在黑暗中沉默,如一座巨大坟茔。一阵风吹过,绿植的哀嚎声,落叶的扑落声,像极了一群绝望的亡魂在挣扎。
 




“从小到大,他不是靠毁灭我最喜欢最重要的东西来制服我,就是用语言和冷漠来摧毁我。我一直活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毁灭中。”
 




站在香樟树底下的程郝然,浑身透着一股极致的黑和冷,一如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我突然意识到,成绩好的人还是不一样,他可以用非常精准的词语来形容父亲带给他的感受,而我这个连很多字不会写的差生,只会说可怕。
 




“之前没听你说起过你爸爸呢。”我突然对程郝然口中这个如恶魔般的爸爸好奇。到底是个怎样的父亲,会比我的父亲还恶魔?
 




“他平时很少在家,把家当成了驿站。”
 




“那你很少见他,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你呢?”
 




“因为在他的眼里,我就是废物。他这样成功的人,怎么能允许一个废物的儿子存在?”
 




一股强烈的撕裂感从心底升腾,一路浩浩荡荡,让我突然喉咙发紧,呼吸急促。我的眼前跳出爸爸骂我这些话时的画面,他吐出来的每个字的力度和模样,一帧帧,都满目狰狞。
 




“原来,我们都有相同的疼痛。”我望向无边的苍穹,喃喃自语。
 




“不,我们还是不一样。”
 




程郝然转过身,看着我。黑夜里,他的轮廓清晰,眼睛雪亮。
 




“我还有一个动不动就对我冷暴力的妈妈。她虽然不像他那样直接毁灭我,但却让我一次次走进自我否定中,越来越迷茫和自卑。”
 




“你妈妈?冷暴力?”我简直不可思议。
 




凌晨的夜空静寂得可怕,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我和程郝然并排坐在了草坪上的木质秋千上,眼前的别墅被薄雾笼罩着,像一座孤岛,透着冷漠的光。
 




“我在四年级的时候,写过一篇日记,唯一的一篇日记,”程郝然嘴角一撇,又露出了一丝哭笑,“我记得日记中,我是这样写的:我觉得自己生病了,不然怎么那么厌烦学习,厌烦生活,甚至厌烦自己?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觉得很累很累,没有力气,不想动。但我希望自己不要颓废,不要对任何东西都麻木,能真正快乐起来,就像小时候一样。但是现在的我,变得不会开心,也不会愤怒了。我多么希望自己像小时候那样,可以因为妈妈不给我买乐高,大吼大叫,在地上打滚;可以因为姐姐欺负我,我对着屋顶如狮子般狂叫,像在和全世界宣战。但这些感觉,自从妈妈对我冷暴力后,我再也没有了。它们像阳光下的冰,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好害怕,害怕自己变成一个可怕的人。”
 




我在黑暗中转头看着程郝然冷静的脸,暗暗吃惊。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内心会有这样的伤痛,还有这么浓烈的情感,关键他刚刚在说这篇日记时,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语气平淡,情绪稳定。
 




记得很多电影和电视剧中,家庭富裕的孩子都像泡在蜜缸里,他们压根就不用担心学习成绩,反正有很多的出路可以让他们选择。就像爸爸一直说,有钱人的孩子,可以不走我们这条赛道,他们的赛道很多,条条通罗马;即便学习的赛道走不通,到时回家继承家业,也是妥妥的人生赢家。所以在我的认知中,有钱人的父母,根本不会在学习上卷孩子,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有高要求的,只要能活着,就战胜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
 




那么程郝然的父母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呢?如果是他的爸爸对他这样,也许是因为他爸爸在商场呼风唤雨,习惯了做强者和赢家,无法接受程郝然的平庸,这还能理解,但他的妈妈呢?看到儿子被爸爸打骂,不应该心疼和维护儿子吗?就像我的妈妈那样,每次爸爸打我时,她虽然无力反抗,但却每次为我哭,安抚我,给我疗伤。
 




“你妈妈到底为什么要对你冷暴力?”我实在无法理解他妈妈对他这种行为的原因。
 




“说真的,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程郝然又是一声苦笑,身子微微往后仰,抬头看向夜空,喃喃道,“四年级前,她很温柔,是我眼里最好的妈妈,但四年级后,她变了,变得爱攀比,爱炫耀。每次和我攀比的对象都是我姐姐,她觉得为啥同一个父母生的,相差这么大呢?每次炫耀的也是我姐姐,在我们的亲友面前,特别是在我爸爸面前。所以每次我被爸爸骂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特别没有面子,觉得我丢进了她的尊严,然后等爸爸一离开家,就变本加厉地要求我,一旦我没有达到她的期待,开始对我冷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