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戏台上的木偶唱念做打,悬丝穿过木偶的关节,背后的手指轻挑旋转,控制着毫无生气的木头摆出各种动作。
 




悬丝轻转,身穿玄金龙袍的帝舜木偶摆了个姿态,登基称帝。木偶两侧,是穿着相同赤金凤袍的娥皇与女英,一左一右,福身恭贺帝舜。
 




戏腔咿呀婉转,弦乐与锣鼓彰显最后一出戏圆满结局,其余看客纷纷鼓掌叫好,小厮捧着托盘上前收赏钱,整个戏园里一副欢欣雀跃的场景。
 




然而这份欢乐与景昭辰完全无关。
 




他快要冻结在椅子上,左手食指与拇指还扣着那颗剥了一半的荔枝,周身冰冷,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景昭辰感觉看台上扮演帝舜的木偶与自己如出一辙,一举一动,一言一词都被那些无形的悬丝控制着。
 




他不敢露出任何异常,生怕甄棠发觉他有哪些不对劲,他也认出了那方小木牌上的字迹。
 




那是顾淮清的字。
 




两场科举案子的试卷他都看过,因为知晓甄棠的字曾经是他所教,所以前不久看到封着姓名试卷的第一眼他便认出了哪一份是顾淮清。
 




笔锋凌厉,傲骨尽显。
 




他一字一字看下去,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甄棠在他的教导之下练字的情形。
 




她与顾淮清之间曾经有过那么多隐秘时光,存在那么多他无从知晓的过往,倘若让甄棠知晓顾淮清就在京城,她一定、必定想方设法去见他。
 




所以,他不能放甄棠出府。
 




可是命运怎会如此之巧,顾淮清的笔迹怎会出现在这处戏园,恰巧是这出戏,又恰巧被甄棠看到。
 




景昭辰脑海飞速思索,整个西江沿岸除了穿着便服的锦衣卫便是他的暗卫,顾淮清何时到过这里,他不应当不知晓。
 




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茫然和隐隐的惊慌。
 




好似命运在冥冥之中对他耳语——你终究,还是无法掌控所有。
 




谢幕的弦乐已经停止,报幕的小木偶再度绕场一圈,向众位看客宣告下一场戏在半个时辰后,不愿等待的看客便纷纷起身离开。
 




甄棠坐在椅子上迟迟未动,直到人群散尽,她站起身,用略微急切的声音对景昭辰道:“殿下稍等,妾身去寻一下班头。”
 




她说完,顾不得等景昭辰应允,便提着裙摆往戏台后方跑去,却被景昭辰猛然握住了右手腕。
 




甄棠被他拦下,她的心中充满疑惑,为何淮清的字迹会出现在此处,景昭辰这种心思多谋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带她来听戏。
 




所以她并未问出口,只是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景昭辰仍松松闲闲地坐着,宽大的右手箍住她纤细的手腕,戏园内已经无人了,唯有二人一坐一站沉默不语地对视着。
 




须臾后,空气中无形的细线崩裂,景昭辰缓缓抬手,将她被风吹散一缕的鬓发收在耳后,没有任何询问,似是终于妥协,又似隐隐的祈求——
 




“去吧,我会在此处等你。”
 




甄棠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犹豫,提着裙摆跑向戏园后台。
 




这座戏园并不大,是一个喜爱木偶戏的老人家的宅院改造,前院用来演木偶戏,赚些钱两贴补家用,所以后台仅有两间房屋大小,一间用来囤放各种道具、一间用来为戏师、木偶师、弦乐师临时休憩。
 




刚结束一场戏,老人家喝完了一盏茶,正在准备下一场戏所需的道具,只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清柔的女音:“劳烦问一下,班头是否在此处?”
 




众人好奇地看过去,老班头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门口,一个身穿浅海棠色衣裙的女子正略带着急地望着他:“您一定是戏园的老班头吧,妾身有件事想要劳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