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别有天地非人间(十)
“我派人打听了工部吃酒的地方,问了个遍,也没有人知道迎娘到底是谁。石长海自尽,朝廷上说我为了追查凶手,鼓动刑部滥用刑罚,弹劾的折子堆了老高。我姐姐在宫里的日子本就艰难,我不能助力就罢了,怎么还能拖累她?”
说到这里,张大夫人忍不住擦了擦眼泪,张道藩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案子拖了三年,元和元年人事又有了大变动。不少人走的走,散的散,案子也就没人管了。”
说到这里,张道藩伤感地看着远处,“陈大人年少有为,听说也上过北辽战场?”
陈澈回道,“几年前去过,小战事,比不得当年将军和大少爷参加的那次惨烈。”
张将军听说过陈家的事情,也不多问,只管自己说道:“别人都以为成彦只是去战场混功名的公子哥儿。”
李木子心道,难道不是吗?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所以只安排他做些运送物资的杂事。”张道藩摸着椅子的把手,“可承彦是个好孩子。他不聪明,可做事踏实。他能吃苦,又有责任心,他来回前线后方二十余趟,顶着北辽南大王的亲军给西路军送军需。回京后,先帝要封他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是我怕太显眼,愣是让先帝收回了旨意,让他从工部的员外郎做起。”
“要是其他孩子肯定不愿意,可承彦都不用我解释,就知道我的用心。”张道藩最看重这个长子,他的仕途早已规划地清清楚楚。
陈澈微微点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曲折。
“原本他会平步青云,儿孙满堂。谁知道,居然会惨死在小小驿站中?”张道藩看着陈澈,“陈大人,我知道这案子难破,当年的刑部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本以为这事就这样了。可杨公子的事情,让我有了希望。”
“对我来说,他是不是我儿的魂魄转世不重要,但我觉得这是老天爷也不忍心看我儿冤屈而终,所以派他过来给我们新的线索,让我们能重启此案!”
听着这话,旁边的张阔抹了把泪,“少爷在工部做事也是勤勤恳恳,头一个到,最晚一个走。”
陈澈心里大致有了轮廓,张将军是借着杨竹明的事情重审案子,毕竟杨竹明说的事情似乎都是真的,他从来没有把杨竹明真的当成儿子来对待。而张大夫人只想儿子魂魄转世,将杨竹明养在将军府里,以此来缓解她的丧子之痛。
李木子忽然问道:“张承彦从京城赶去永清的时候,带了什么东西吗?”
张阔愣了半晌,摇摇头道:“没有。五月初七一早,大少爷让我们赶紧收拾行李,他有重要的事情去永清。”
“我匆匆收拾了衣裳和干粮就套车去了永清。”
“什么样的衣裳?”
张阔又愣住了,什么样的衣裳?他又停下来思考,“就是大少爷平日穿的那几件袍子。”
李木子默默在簿子上记着,“什么贵重物品都没有带?”
“没有。”张阔斩钉截铁回道:“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走得匆忙,田剑还怨我少带了他的换洗衣裳。”
李木子点头,又问道:“你和田剑当时是去永清县城内找这个迎娘对吧?”
“对。大少爷让我们去县城眼杨树井客栈接迎娘。但是客栈的人说没有他们店里没有叫迎娘的女子。我和田剑觉得很奇怪,我和田剑又问了客栈掌柜,有没有单独的年轻娘子,客栈老板说有一个。”
“我们在客栈老板的陪同下见了那个女子,她不是迎娘,她也不是从京城来,而是刚从青州过来投靠亲戚的孤女,她从没去过京城,更不认识我们少爷。”
“我们两只好先回驿站问问少爷是不是弄错了。结果还没出县城,就被县里的主簿告知大少爷遇害的消息。”
李木子刷刷记了一些,又问道,“杨公子说,哦,就是他觉得他当时是你们大公子的时候,他很担心你们去永清县。你们当时有觉得你们少爷很担心吗?”
张阔仔细回忆了一会,“没有。少爷告诉我们地址,让我们快去快回,表情很正常,没有紧张的样子。”
李木子又记了一笔,陈澈看了一圈花厅的人,发觉少了一个重要的人物。
“他夫人呢?”陈澈问道。
新婚夫妻因战事分开,丈夫战场归来后,两人感情应是马上升温。期间张承彦看上了其他女子,两人的感情肯定有变化,那他的妻子应该有察觉才对。
张大夫人为难地摇头,“王氏啊,当时没有告诉她。这事你们自己去问她吧,等下我让人带你去她院子。”
李木子一抿嘴,看来可怜的王氏一直在张家守寡。
王园君冷淡地看着陈澈和李木子两人,“你们要问什么?迎娘的事情吗?我不知道。”
李木子示意陈澈离开,她独自对着王园君说道:“我刚刚听了张大将军还有张阔,张承睿的话,觉得这个迎娘和你丈夫之间的关系很奇怪。”
没有女人想听自己丈夫和其他女人的事情,特别是他还因为这个女人惨死他乡,害她一人在将军府孤老终生。
王元君猛地站起来指着门口道:“我不想听,你给我出去!出去!”
“你不想知道你丈夫真正的死因吗?”李木子看着王元君,“让他顶着私会女妓不幸惨遭杀害的名头?”
“难道不是吗?”王元君看着窗外的枯枝,婆母不愿意放她归家,怕她出去乱说话。娘家原本还有些势力,但元和元年张家姑妈成了太后,婆家成了京中数一数二的人家,娘亲明里暗里说自己的还有几个弟弟要婆家提携。自己只能在这后院孤独终老。
自己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夫君就上了战场,好不容易将他等回来,自己还在憧憬着后面的好日子,可他却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妓在京城外的小县城里丢了性命。
王元君的心里就像反复沸腾的茶汤,从滚热到干涸。
“我倒觉得不太像。”李木子盯着王元君,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情从隐忍到愤怒再到现在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