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祁狅轻轻勾起唇角:“傻孩子,不要胡思乱想,爹自然会想到办法的,只是现在不要让你娘亲担心,好吗?”
昶儿虽然聪颖,但毕竟还是个孩子。
见祁狅面上带笑,并无任何凄惘之色,便信以为真。
“嗯!鼎鼎,我们把最近写的大字拿给娘亲看,她一定会很开心的,还有你绣的金鱼,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娘亲应该不会嫌弃。”
鼎鼎顿时炸了毛,“怎么就不好看?分明非常灵动可爱!”
双胞胎拌嘴的声音立时冲淡了屋内的阴霾。
祁狅耐着性子守在奚娆身边,直到她终于累了,这才开口:“娘亲要睡一会儿,你们到外间玩去吧,谁也不要进来打扰我们。”
说罢没有再看一人,抱起奚娆,径直走进里屋。
“那我去陪娘亲睡觉!”鼎鼎乐呵呵地往前冲,被阿湛一把拽住。
“不用你,有爹爹在,他会照顾好娘亲的。”
鼎鼎不解地仰起头,“可是,哥哥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呀!”
阿湛瞪了她一眼,“废话怎么那么多,走,跟我出去,我要检查你们的功课。”
“怎么又要检查功课,哥哥真烦人……”
“鼎鼎别吵了,娘亲睡着了,我们出去再说。”
三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耳边,祁狅来不及支撑到床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紧紧抱住了奚娆。
“是我……害了你。”
说来可笑,当年他身为质子却毫无质子的自觉,自以为受尽了屈辱,却从不曾想过奚娆为了保护他,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奚甫固然可恶,但更可恶的难道不是最先抛弃自己的父亲吗?
他把所有的不如意都怪罪在奚娆头上,到头来还要责备她没有掏出真心。
他短暂地拥有过奚娆,哪怕因为种种原因,他被舍弃过,这也已经足够了。
即便是寻常夫妻,也很难荣辱与共。
更何况奚娆还有苦衷。
“奚娆,再坚持一天,就一天好不好?我们还没有大婚,还没有喝合卺酒,还不曾叩拜天地,还……”
“那年你给我摘的野花可真好看呐。”
奚娆忽然笑了起来。
眼睛是望着他的,却根本没有焦距。
原来失明是这样的感觉,这些日子,她的幼安真是辛苦了。
“不过是一捧乱糟糟的野花,哪里好看?你明明更喜欢梅花和桃花,却总是哄我,说公主府种的花虽然争奇斗艳,但却早已看烦了。”
奚娆陡然一怔,攥紧了他的大拇指。
“你……都想起来了?”
是啊。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其实我送过你很多东西,只是你也常常想不起来,来不及亲手给你做朱钗了,我在这支金钗上点缀了一颗红豆,你看好不好看?”
奚娆摸索着抓住他递到自己眼前的东西,可惜啊,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好看,真好看……你什么时候摘的?”
祁狅勉强扯出一抹笑,心口却一片冰凉。
他哪里有时间去摘什么红豆。
这不过是他让冷墨雨从首饰盒子里挑选出的一只普通金钗,上面镶嵌的是一颗东珠。
“……你上次睡着的时候。”
“这个季节,山上的桃花该开了吧。”
她有些困倦地闭上眼睛,却听见祁狅喊了她一声,骤然清醒,用尽全力把无神的眼睛睁开。
“抱我去看看桃花吧……我,我还不想睡。”
“好。”
祁狅哑声应道,抱着她推开碧纱橱,从另一边的房门走了出去。
不想阿湛早已矗立在门口,看到他们,眉梢便是重重一跳。
他双手紧攥着拳头,狠狠掼在祁狅的脸上。
“她的身体已经虚弱这样了,你明知道冰蛊虫反噬有多痛苦,不去寻找救治她的办法,却还要带她出门?你真想她死吗?”
祁狅挨了一拳,脸颊火辣辣的。
心里的痛苦却并未减少分毫。
“阿湛,小声些,别让鼎鼎和昶儿听见……我要抱你娘去看桃花,你帮我看看,这后山的桃花都开了吗?美不美?”
阿湛愣了愣。
扭头朝后山望去,猝不及防,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没有,你别带着她去了!我已经下令,让太医令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天公不作美。
大约是前些日子一直下雨的缘故吧,普陀寺往年盛开的桃花今年却一支也没有开。
祁狅却依然往前走,无论阿湛如何阻拦,仍然固执的来到桃林中。
“这偌大的桃林难道连一朵桃花都没有开吗?”
他不信。
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心脏就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刺痛。
下意识低头紧贴奚娆的脖颈,一动不动。
阿湛冲上前来,想要把奚娆从他怀里夺走,眼眶赤红一片。
“不可能,不可能!娘你醒醒,醒醒啊!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虽然他知道应当是没有希望了,否则姑祖母不可能袖手旁观,可是——
“你不是说从今往后会好好照顾她,不再让她受一点伤害吗?你这个骗子!”
这话何其没有道理,但祁狅却觉得他说的并没有错。
“阿湛,我闻到梅花香了,就在不远处。”
他踉跄着把奚娆抱起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仿若并未觉察到奚娆的脉搏已经没了,绕过阿湛,继续在林中寻找。
一棵桃花树都没有放过。
阿湛怔然地看着他,心里百般滋味都化为了怒火。
“你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可能找得到?别找了,别找了!娘亲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几乎是怒吼般喊出这句话。
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把祁狅掀翻在地。
但祁狅仍然不肯撒手,用整个身体把奚娆护在怀里,没让她沾染上一丝尘土。
他艰难起身,终于在一根枝杈上摸索到了一朵刚刚开放的花骨朵。
花瓣很小,只能用指尖才能感觉得到。
“奚娆,我找到了!”
然而奚娆再也没有回答他。
祁狅抬手按住心口,心口忽然就空了,尽管他万般不甘愿,但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他摘下那枚花骨朵,轻轻地插在奚娆的发丝上。
指尖一寸寸拂过她的脸颊,理顺她鬓间凌乱的发丝。
平静地拍了拍阿湛的背,“别太难过了,你娘……不希望你们太伤心。你是一国之君,太过悲痛,容易让人趁虚而入。”
“祁狅!”
阿湛一把揪起祁狅的领子,悲痛和愤怒直冲头顶,浑身都在哆嗦。
“你还是人吗?你怎么能这么冷漠,怎么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娘亲没了,你拿什么赔给我们!为什么死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