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烛火摇曳,映得御书房内的蟠龙柱影影绰绰。
皇帝长夜难眠,指尖轻轻摩挲着案几上的青玉镇纸。
那镇纸雕成盘龙状,龙眼处镶嵌的两颗红宝石早已黯淡无光,就像这帝国的气运,被魔族的阴霾一点点蚕食。
殿外,铁靴踏地的声响由远及近。
皇帝抬眼望去,只见魔教左护法已踏入御书房内。
他身着一袭暗金鳞甲,甲胄之上还沾着零星未干的血迹,那血腥虽不明显,却仍逃不过皇帝的嗅觉。
“陛下今日怎么仍未安寝?”左护法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在粗糙的木板上摩擦。
他径自走到御案前,指尖轻轻划过案上的奏折,不屑道:“这些凡人的琐事,何必劳烦陛下费心?”
皇帝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经年的疲惫:“左护法说笑了。朕日常无事,总要为子民操持些俗务。”
魔灾之后,大夏名存实亡,他这个皇帝不过是个空架子,手中的权力早已被剥夺殆尽。
连写好的政令能否出得了御书房,都要看魔教的眼色。
然而,这出贪慕荣华的戏还是要唱下去。
说着,皇帝从袖中取出一枚玉扳指,轻轻推至案前:“这扳指是昔年南海进贡的暖玉所制,据说能温养经脉,益寿延年。”
他望着那扳指,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左护法劳苦功高,这枚扳指就当作是朕的一点心意吧。”
左护法闻言,便拿起扳指随意把玩。
殿外突然传来些许喧哗,一名魔教徒押着个小太监闯了进来。
小太监手里捧着个锦盒,盒盖半开,露出里面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
“陛下,这是太医院新炼的养心丹。”小太监声音发颤,“请您..….请您务必按时服用。”
他的目光躲闪,不敢直视皇帝,显然是知道这丹药背后的深意。
皇帝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左护法却一把拿过锦盒,将丹药重重地拍到了皇帝面前,眼中带着威胁:倘若皇帝不吃,他便会“帮”皇帝吃下这枚丹药。
皇帝已经习惯了这类控制要挟的手段,但表面上还得露出些不情愿的神色。
在左护法的监督下,他才磨磨蹭蹭地将丹药吃下。
待左护法离开,皇帝缓缓起身,走到窗前。
月光如水,洒在他略显佝偻的背影上,更添了几分孤寂。
他望着远处被魔族占据的宫墙,那华美的飞檐翘角如今在夜色中却显得阴森可怖。
他的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
“快了……就快了……”他在心中自语。
走出御书房后,左护法把暖玉扳指随意地丢给身旁的随从,顺口问道:“右护法人呢?”
随从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禀左护法,右护法他去了文萱阁。”
“哦,又是两个月一次的探视时间。”左护法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微笑。
乌云遮月,否则今夜也是个月圆的日子。
阿星身着黑袍,玄铁护腕紧束于腕间,手腕旧伤在夜色中隐隐作痛。
文萱阁之下,隐藏着绿筠的囚室。
阿星刚刚走近,便被看守拦下。
那看守身披铁甲,手持长枪,仔细地检查了阿星手中的文书,确认无误后,才肯放行。
当初为了抓捕绿筠,魔教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如今对她的看守也格外严格。哪怕阿星如今已升为右护法,也不能随意靠近这处禁地。
“圣女近日如何?”阿星故意让声音浸着冷意,保持着威严。
看守瞥了一眼那幽邃的宫室,回答道:“还是整日对着那盏油灯发呆。昨儿还抓伤了送饭的奴隶。”
机关启动,地牢门开启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阿星不禁皱了皱眉。
他踏步而入,见到了那个熟悉的绿裙身影。
身份暴露、善堂关门后,绿筠在夜卫的暗中帮助下,趁乱离开神京,隐姓埋名去了远方。
然而命运多舛,她又卷入了种种纷争之中,最终落入了魔教之手。
如今她虽被封为“圣女”,却整日只能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与世隔绝。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过,而且是魔教以屠城相逼,她才甘愿现身束手就擒。
但如今身为“圣女”,百姓们谩骂魔教时,也总是少不了将她牵连其中。
“当年那只烤鸡,还不如被狗叼去!”绿筠背对着阿星,身上缠着冰冷的锁链,恶狠狠地骂道。
她面前摆着一盏油灯,那是这牢房里唯一的光亮。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憔悴的面容,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眸如今却充满了愤怒。
魔教似乎并不担心她会寻死觅活,他们知道,绿筠虽然身陷囹圄,但心中仍有牵挂,仍有不甘。
绿筠觉得可悲的是,她确实不想死,至少不能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死去。
万一………她真的回来了呢?
阿星听到绿筠的话,不禁想到当年酒楼初见时,正是眼前的女子塞给自己一大包吃食,眼里满是关切。
那时的她,纯真善良,与如今这满身锁链的冷漠女子判若两人。
他笑道:“圣女还是这般伶牙俐齿。”
他的声音平静,仿佛一点都不生气似的。
“说吧,你又来找我做什么?”绿筠忽然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早已陌生的少年,轻笑着讥讽道,“我、陆丹师,还有你的师傅,都成了你上位的踏脚石,如今你已是魔教右护法,还不满足吗?”
谁能想到,好好的松林小筑,会毁在一个孩子手上。
当时他说:“因为魔教更强。”
阿星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他恨不得掐住绿筠的喉咙,让她别再说了。
谁不想当个英雄,谁不想光明磊落地活在这世上?可他眼前早已没有第二条活路!
这世道,若是不向上爬,便只会被人踩在脚下!
风骨?那当饭吃吗?阿星可从没忘记自己的乞儿出身。
他深吸一口气,咽下那些不可能争出个结果的话,冷淡道:“我来是要通知你,教主有意借你联姻。”
闻言,绿筠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魔教居然想要把她“嫁了”?
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屈辱感与愤怒感。
为什么?嫁给谁?
当她对上阿星的眼睛时,却厌恶地撇开头。
他故意这么说,希望自己开口求他。
她绝不。
“绿筠姐姐,我……”
他忽然在她耳边低语,声音中带着少有的温软,而不是故意装出的老成冷酷。
但还不等他说些什么,门外便传来一阵并不明显的脚步声。
阿星的脸色瞬间变得冷峻,他迅速退开,换上那副冷漠的腔调:“你知道吗?最近十方丛林的余孽又被剿灭了三处,不过那个季凌川,可真是个硬茬子。”
“当初魔教以屠城相逼,你便自动现身,乖乖投降。而他呢?这次我教驱使了三千流民冲山,他眼都不眨,任他们死在面前。”
“三千人啊,都够我教血祭一百次了。”他故意一字一句说道,“不愧是楚冷玉的师兄,如出一辙的冷血无情。”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起她!”绿筠突然暴起,双眼充满了愤恨。
她伸手去抓阿星,想要撕烂他那张可恶的叛徒嘴脸。
然而,锁链牢牢地桎梏着她,她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链条发出碰撞声,摩擦中手腕脚踝早就被磨出了茧子。
她愤怒地掀起桌椅板凳,还有那盏油灯,劈头盖脸地猛砸向他:“滚!你给我滚!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阿星看着绿筠疯狂的样子,悻悻地离开了地牢。
左护法躲在暗处听墙角,正听得津津有味呢。
见阿星出来,他脸上丝毫没有被正主抓包的尴尬,反而指了指外边,两人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文萱阁。
油灯坠地而熄,地牢陷入了一片黑暗。
绿筠把手边的东西砸了个遍,然后在黑暗中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她太傻了,当初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阿星。
还好,季师兄还没有被抓,雾山的那些朋友也还在坚持着,夜卫带着公主去了北方,总能留下一丝火种。
至于她自己?魔教若是真想逼她联姻,那对方一定也是个地位不低的人物,她倒也不介意临死前多拉几个陪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