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厘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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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剧由小说改编,原作在网上的热度就很高,自带着流量。从选角开始关注度就不低,她之前在这个类型方面的经验又不多,所以从接到这部剧开始,她顶着的压力就不小。
 




上次拍戏是在草原,而这次更偏,是在深山。还不止一座山,这座山之外还是连绵的群山。
 




这边时不时会断网、断信号。条件有限,这一次跟外界的联系也断得更加彻底。上次拍长宁时,偶尔还会有人来剧组探班,但这次就很难了。
 




一剧组的人很安静、很收心地在拍摄。
 




明泱现在的工作越积越多,倒不可能拍摄的全程都待在山里。过了十来天,她就跟团队的人翻山越岭地开着越野车回了趟北城。
 




沈既年跟人谈完事情,从酒楼里走出来,一边往车那边走,一边接起响了三四声的电话。
 




楼与岑跟他聊了一点儿公事。末了,忍不住道:“老杨说他为了约你谈个生意,足足等了半年,从年头等到了年尾,好不容易才约上了你的人。半年啊!沈三!”
 




坐到他这个位置,还敢放手放成这样的,怕是也只有他一人了。他敢放,楼与岑都得替他捏着把汗。
 




沈既年今天没带司机,自己开的车。他坐进驾驶座,闻言也不以为意。
 




楼与岑半点不知道收敛,转为调侃:“终于栽了吧你?你这追人追的,都快成圈里的模范了。”
 




他们也就是不敢当他面说,私底下在各个小群里可都没少聊,事迹远扬。
 




刚准备启动车辆,车前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行人。沈既年抬了下眼,散漫地回:“是吗?”
 




“可我现在也有些,”他停了动作,目光定在前方,嗓音渐低:“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第68章
 




金风细细, 叶叶梧桐坠。
 




前面一行人刚从里面走出来。里面最惹眼的那个女人戴着墨镜,及腰的长卷发随意地披散着,跟朋友挥手道别, 弯腰坐进了车中。
 




明媚又恣意。
 




看起来生活并不受影响,更没有什么为情所困的苦恼。
 




电话那边, 楼与岑忽然止了声。
 




为他突然冒出来的, 这么低微的一句, 而失语。
 




这个样子的他很陌生, 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一幕。
 




静了静, 楼与岑还是跟他确认了下:“周末的那个会你会不会出席?”
 




他好像忙完了,开始着手工作。但楼与岑觉得自己又不确定了。
 




沈既年说了个人名:“他替我去。”
 




果然!
 




楼与岑瞪眼:“您老又要忙什么?”
 




他低声道:“周末我不在北城。”
 




没再多聊, 他挂了电话, 将手机握在手里,抵在方向盘上,静看着前面的那辆越野车驶离。
 




他们应该是出来办事,现在又要回剧组里去。
 





 




回剧组后,又回归了拍摄和休息的枯燥生活。
 




趁着一天收工早, 明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哥哥打去电话。
 




天已经黑了,山里夜晚的天空格外漂亮,宛如幕布,上面缀着的颗颗星子璀璨明亮。
 




她问了几句家里的事情, 温珩之一边忙着, 一边回说:“我不在家。”
 




明泱随口问:“那你去哪里了?”
 




温珩之说:“宁城。”
 




她一愣, 这个地点更令她意外。
 




她在那边长大,自然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但是哥哥没事去那里做什么?
 




温珩之也不隐瞒,如实告诉她:“当年的事情有点线索了, 我专门过来查下情况。”
 




他看了眼和自己同行的人,没有多提,“从你回家开始,爸就一直有在着手调查。现在总算有点眉目。”
 




时隔多年,线索又少,能有进展已经算是很不容易。
 




在一条很是崎岖的路上走着,温珩之的气息不见太大的变化。
 




“熹熹,你等哥哥给你找出一个真相。”
 




既然说是真相,那就说明,当年的事情或有隐情。
 




明泱喉间微哑,应了声好。她仰头看了看,目光落在了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上面。
 




“拍得怎么样?”温珩之不急挂断电话,与她闲聊。
 




“有一点难,但我可以。”
 




那个角色在本质上与她有些相像。在演绎的过程中,她就已经感觉到,她们的灵魂仿佛产生了共振。
 




挂断电话后,她不急着回去,又在原地独自坐了一会儿。
 




一转眼已经拍摄了一个多月。
 




领奖、工作,都没有人再刻意地出现。
 





 




山里的四季会更分明些。很快,四季轮转,从秋转入了冬。
 




明泱在朋友圈刷到过惟宁发的宝宝的照片,经常都是九宫格,旁边时不时会有一只小贝果出镜。
 




偶尔的一次,她照常点开看,却在倒数第三张照片里,突然看见了一个,算是久违的人。
 




好像已经很久不见,所以乍然一看见,都觉得陌生。
 




惟宁和她老公的颜值都很高,他们的宝宝从满月的时候就已经长开了,早就跟“丑”字搭不上边,拍照时正乖乖窝在舅舅的怀里。那个人没有看镜头,只是很懒地垂眼看着那只崽。
 




指尖停顿了两秒,她划到了下一张照片。
 




这张的C位就是小贝果。
 




看完后,她关掉了手机。
 





 




没过多久,“拾悦”的冬季新品也正式推出。
 




这次只有一款,命名为「自由」。
 




它的名字都很特别,从秋季的「风」与「光」,到这次的「自由」,在表面上看起来的简单之下,仿佛还藏着一些很特别的意味。
 




平平无奇的名字,却反而更引人深入去想。
 




发送完新品的微博后,她的微博下面一如往常的热闹。她随意地刷了一下,评论区的评论刚冒出来,还没来得及被控场,有一些字眼也在眼前出现得猝不及防。
 




【今天沈总追到人了吗?没有。】
 




【泱泱又进组了,我姐真的劳模,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待在组里,他们又没消息了,谁懂我痒得抓心挠肝】
 




【别管,不管你们怎么说,不管我看不看得出来,反正我坚定地认为,每一款季度新品的背后肯定都是某人在暗戳戳地告白】
 




【想看他们同框的第n天[凋谢]】
 




【还是公众人物好,泱泱再不营业也还是会有微博看。哪里像某人,微博只发过告白的那一条,就跟忘记了登录密码一样】
 




明明是她的微博,但提到他的人却不在少数。但再一刷新,那些评论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姜莱冲浪得飞快,新品一出,还跟上回一样走后门,直接来问本人:【这次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明泱指尖一顿。
 




这次似乎没能像上次那样笃定。
 




没人问到眼前的时候还能不作思考,但是被一问,她也就跟着去想。
 




【可能没有?】
 




网友调侃归调侃,可他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姜莱:【迟疑了!】
 




姜莱:【那就是有!】
 




自由,还能是什么意思?
 




明泱摩挲着手机。
 




姜莱往被窝里一躺,问说:【你们现在真的没有联系了吗?】
 




明泱这边开始卸妆,忙里偷闲地回着她:【没有。】
 




那边静了一会儿,才又发来一条消息:【那你们这次,会不会是真的结束了?】
 




她微垂下睫:【嗯。】
 




姜莱的嘴角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当时那个场面可能真的太绝情,没有人能够轻易地过去。尤其还是,他那种站在顶峰的男人。
 




她也不好再多提,转移走话题,问说:
 




【今年要在哪里过年呀?】
 




【过年前拍不完吧?】
 




明泱:【拍不完,在剧组过。】
 




她以前已经习惯了在剧组过年,但是在家过了两次年后,现在反倒开始不适应了起来。
 




人会被温暖融化。
 




姜莱:【好吧,那我把新年礼物给你寄去剧组!】
 




明泱笑回:【好。】
 




化妆师给她卸着造型,她看着镜子,渐渐开始出神。
 




想到那款新品。
 




自由。
 




可能依然还是品牌部他们起的,但,如果讲一个万分之一的可能。
 




如果与他有关的话……
 




这个自由,是不是他说给她的?
 




他准备,还她自由?
 




没有人会永远走向另一个人,不计任何条件。
 




化妆师说:“明老师,闭一下眼睛。”
 




明泱闭上眼,指腹摩挲着手机。
 




她那天什么都不说,想要的,不就是现在这个结果么。
 




是如了她的愿。
 





 




赶在过年前,家里和朋友给她寄的新年礼物全都送到。
 




明泱一边拆,一边点开黎月发的语音。
 




“宝宝,压岁钱放在那个包里面,你记得放在枕头下面跨年哦。妈妈和爸爸各包了一个,你猜猜哪个是妈妈包的?”
 




她笑了笑,从里面拿出了藏着的几个红包。
 




但拿在手里时,忽然间想起了,之前连续几年过年时,所会收到的一个红包。
 




自从不回家过年后,年年都有,以至于她此刻就那么自然而又顺畅地忆了起来。
 




她的眸光微顿。
 




黎月觉得发语音不够,很快就弹了视频过来,想要看看女儿。
 




那点出神,骤然被打断。
 




明泱将红包放好,接起了视频。
 




“宝宝,那个盒子里装的是新衣……过年记得要穿新衣服。”
 





 




新春将近,这部剧的拍摄也到了高潮。
 




年前一天,剧组里的人压根顾不上今天是不是除夕,从一大清早开始就在忙碌。
 




今天山里的气温很低,但主演的服装很单薄。
 




她一身素衣,身上沾满斑驳的鲜血,狼狈不堪。以一己之躯,却要与天下为敌,与所有宗门为敌。
 




从清晨打到日暮,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她为这个天下所不喜,无人与她同行。
 




她已经没力气了,却还是不甘愿认错服输。
 




也是在这么寻常的一天——
 




气运的真相揭露的那一刻,震得她完全猝不及防。
 




她的眼底深处空余茫然。提剑四顾,从原先的倔强坚韧,到突如其来的无助彷徨。
 




头发也被汗水打湿,和着血沾在颊边。满身狼藉,而她身上有多狼狈,好像就在诉说这个事实有多可笑。
 




在满世界的沉默声中,她忽然抬头看了眼被护在人群之后的那个女孩。
 




——夺走她气运的那一个人。
 




隔空对视,她的一双眼中仿佛说尽了所有,仿佛隔了她这可笑又可怜的一生。
 




四周阒静得可怕,无人出声。
 




这个世界是一队,她自己孤身成队。
 




就任由她一人跪坐在地。风吹起素衣,她却不知该如何来面对她的这一生。
 




从天生慧根的宗门骄女到人人避之不及的弃子。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她的错。
 




天色已经暗下,这一场戏终于收场。
 




收工的现场一片忙碌,但大家都没有像寻常那样欢呼闹腾,反而有些安静地埋头干活。
 




该死。
 




——明明是新春,为何胸腔里会这样难受?
 




茉茉把外套披在明泱身上,拿了手帕,轻轻擦掉了她脸颊上的泪痕。
 




那是无人能够切身体会的痛,又有谁能够拂去她眼底浓烈沸腾的怨恨。
 




明明那只是一场戏……可他们这些旁观者,旁观着旁观着,怎么那么想叹息?
 




换完衣服,刚卸完妆,明泱喝着热水,手机突然响起。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走去外面接。
 




从戏里走出来,慢了半拍地回到现实世界,后知后觉今日是除夕。
 




辞旧迎新,喜迎新岁。
 




她原以为哥哥是要打电话来同她说一声除夕快乐,也刚刚牵起唇角,准备露出笑。
 




可她接起电话后,温珩之微默了下,却是道:“熹熹,哥哥找到了。”
 




第69章
 




温珩之还在宁城, 调查到了关键期,抽不开身,除夕夜没能赶得回去。
 




但好在, 总算是有一个顺利的结果。
 




山里的雪一直在下,皑皑白雪覆盖了满山, 北风呼啸而过。
 




可那一瞬, 耳边所有的风声好像都停了。
 




明泱记得他之前跟她说, 等哥哥给你找出一个真相。
 




而现在, 他说。
 




找到了。
 




“你说。”
 




她的鼻尖被冻红, 说话时呵出了白气,在空中无声湮灭。
 





 




今天是除夕, 剧组的人早就定好了晚上要在一起聚餐。
 




远远的, 见她打完电话后还站在原地,有人扬声喊她:“明老师,快过来啦!师傅说今晚让你选两道菜!”
 




今天她拍的那场戏伤心,连厨房的师傅都想哄她开心点。
 




虽然她是大明星,平时的生活里离大家很远, 但几个月的拍摄相处下来,很多人都会忍不住喜欢她、多照顾她一点。
 




听见了呼喊,明泱垂下眼睫,将手中握得很紧的手机收进了口袋,转身回到了人群之中。
 




选好菜后她就回了房间去洗澡。今天拍了一整天的戏, 浑身脏污。
 




等到开餐之前, 剧组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过来。
 




明泱换上了新衣重新出现, 是一件很嫩的浅紫色的大衣。在这片雪天里,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撮嫩芽。
 




黎月挑了许多品牌,最终挑中了这一件, 千里迢迢给送来了这里。
 




雪下得太大,进山的路早上就通知被封了。导演原本是想等拍完今天的大戏后,给大家放几天假,让他们回去团圆两天,但现在车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就只能围在这边一起过年。
 




落座后,导演转头过来问她说:“在剧组过年,还习惯吧?”
 




明泱端起酒杯正好准备敬他,笑说:“都习惯。”
 




在剧组里过年对她来说也算是稀疏平常。她从前不太喜欢回家,渐渐地,连过年也不回去了。
 




当时不懂,后来才知道,那个家早就在对她无声地进行驱逐。没有人会对一个排斥自己的地方产生依恋。
 




算一算时间,她好像已经,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了很久。
 




一边吃饭,大家一边开始轮圈敬起了酒。
 




大家对女同志总是会多照顾些,不能喝也不会强求。明泱是女主角,酒杯很快就到了她这,有人刚要问:“明老师能喝吗?”
 




才刚说了两个字,称呼都还没出来,她已经举杯碰上,利落地饮尽了。
 




霎时一片起哄声:“明老师好酒量!”
 




她微微笑起,灯光映在她的面上,莹润明亮,像是外面澄澈的月光。
 




大家喝酒吃菜,过年的气氛已经上来了。在一片热闹中,明泱倒了一小杯白的。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很快,她的脸颊上已经浮了浅浅一层樱粉。
 




茉茉玩得正欢,回过头来看见时,凑过来小声问:“泱泱,你醉了吗?”
 




明泱笑着摇头,他们撺掇着想打牌,茉茉蠢蠢欲动,她推她去玩,“去吧,输了算我的。”
 




旁边离得近的人听见了这一句,顿时哇哇大叫:“太没天理了吧!你为什么不能是我老板!”
 




明泱懒懒地笑起来,但是笑意好像总是不及眼底。
 




等喝完一轮后,场上的人已经撤退了一大半。明泱也悄然离席,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回房间,而是去了外面比较安静的一处小山谷。
 




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现在回去睡觉的话她也睡不着。
 




比起刚才的人声喧闹,这里倏然静谧了下来,山谷四周一片阒静,只听得见落雪的回响。
 




明泱随意地靠着一个山壁,望向前方,目光慢慢地静了下来。也不做什么,就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待着静静。
 




“就跟我们所猜测的一样,她根本不是无心之失,从一开始就是蓄意。
 




“如果你在,爸妈不可能收养温璇。让你‘走失’,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温璇送进家里。
 




“熹熹,这一切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雪下了多时,弥山亘野,一片雪白。
 




之前有导演跟她聊过,她容易入戏深,出戏也难。正如此刻,她陷入了今天的那一场戏。
 




历遍千劫后提剑归来,却突然发现,那些劫难本不属于她。她本该拥有很好的一生,只是她的气运为人所夺。环顾四周,空余茫然。
 




多么难平啊,她该如何去面对她被人为更改的这一生啊。
 




戏里戏外,半真半假。
 




她越陷越深,难以自救。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明泱抬了抬眼,望向天边明月,眸底一片寂然。
 




俯仰流年二十春,满是遗憾。
 




拍《韶光同》那一年的春节,她也是在剧组过年。那年,黎月追出来给她一个红包,保佑她新年事事如意、要心想事成。那时黎月并不认得她,只将她当成普通的小辈,会给她红包,只是因为黎月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所以,她原本,会有很好的一个家吧。
 




她从前最喜欢爸爸了。还有温柔的妈妈,妹控的哥哥。
 




月光皎洁,照亮了白皙面庞上的热泪。
 




只是觉得遗憾。
 




只是、觉得遗憾。
 




酒意慢慢上来了,脑袋有些晕眩,渐渐变得不太清明。
 




印象里,她还有好多好多遗憾。
 




小时候有一年生日,妈妈带她去买衣服,她看中的那条裙子太贵,妈妈挑挑选选,最终给她买了一条她并不喜欢的黑色运动裤。
 




大三那一年,她原本想继续读研,但是应靖祺中考失利,连带着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还有吗?好像还有好多。
 




二十七岁那一年,有人送给她一枚戒指,但是她没有及时打开。
 




同年,她有过一个还不知道男女的宝宝,但是她没有留住。
 




她失去过了好多好多,多到她数不清。
 




手伸进口袋,摸到了一个东西,明泱拿出来,才想起自己今天带上了它。
 




就着月光,她第一次仔细地看这一枚她错过过的戒指。
 




和那对粉钻耳钉一起,它的主石也是粉钻。这样一颗,是千万美金的级别,它的美丽毋庸置疑。在月光下,有一种碾压式的惊艳感。
 




静静地看了它一会儿,她好像,忽然,很想见一个人。
 




就像二十七岁那一年,同样在剧组,同样下了大雪,她望着路的尽头,想要那个人的出现一样。
 




当时只道是寻常。
 




后来才知道,原来,真的不会再有一年,能够胜过那一年。
 




万山载雪,明月薄之。
 




她的眸底映着雪光与月光,像是点亮了一盏灯。
 




虽然喝多了酒,但仍留有一线清明。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再也不可能。
 




他们之间已经结束。
 




是她自己不敢迈进那场雨。
 




也是她自己,质疑起了爱意。
 




“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最想要,我所有的愿望都能成真。”
 




闭了闭眼,脑海里出现另一道声音:
 




“妈妈在想,你是不是也可以更圆满一点呢?”
 




她微低下了头,眼底湿润。
 





 




一不小心,就自己在这待了很久。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从旧岁跨进了新年。
 




远处,剧组里的人在倒计时,在欢庆。
 




明泱拿出手机看了眼,跨年夜,就连手机里也格外热闹,热闹到只剩下最后一点电量。
 




微信的消息已经显示“99+”,她知道,里面一定堆满了亲朋的祝福与问候,家里人一定给她发了很多消息。但是视线从上面掠过,她还是没有点开,而是转为点开音乐软件,随机播放了歌曲。
 




倒计时结束,过了零点。
 




深山里依然一片阒静。上山的路被大雪封了,这两天都不会有来客。
 




她将手机收回口袋,手也放在里面取暖,歌声慢悠悠地扬出。
 




听完一首,自动切换到了下一首。
 




「拿着你给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
 




有一片雪从眼前落下,她的目光静静落在上面。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她已经在这待得够久的了。用玩笑一点的话说,她已经在这待了“两年”,可她还是不想回去。
 




手机里为数不多的一点电量,她都用在了放歌上面,等它放到没电自动关机。
 




那点歌声,也打破了雪里深埋的萧寂。
 




歌词循环,最后一句「好久不见」还没结束时,自远处的雪地里,传来了一声唤。
 




——“明泱。”
 




很郑重的金石之声,声音砸在了这一片雪上。
 




她倚靠在山壁前,陷入在自己的世界,很怔然地轻抬了下眼。
 




第70章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明泱遽然地眨了下眼,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眸光中浮现出些不敢置信。
 




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在那一刻被模糊。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 他身后的雪地里留下了很长的一串脚印。
 




“怎么不接电话?”
 




沈既年温声地问,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 又下移到了她被冻红的鼻尖。
 




他一身黑色大衣, 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意。可是明明大雪封了山路, 他的出现叫她怀疑是不是还在梦里。
 




歌声停了, 最后那点电量被耗完。手机里面躺满了未接电话, 她也不知道都有谁打来过。
 




明泱轻垂下睫,声音有些发闷, “不太想接。”
 




他踩着雪走到了她身前, 蹙了蹙眉,抬手擦过了她脸颊上很晶莹的泪。在这片雪天里,透明的一行。
 




她看起来像是受了很多的委屈。
 




他没有问,像是已经掌握情况。
 




强大而又沉稳的气场,似能包裹一切。
 




距离一近, 他身上冰雪微寒的气息也变得鲜明。她好像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是真的,短促地眨了下眼,怔愣地问:“你怎么进山的?”
 




进山的那条路被封得很厉害,剧组早就联系过外面,说是至少要等上三四天, 长的话说不好, 一周也有可能。好在剧组里备足了物资, 平时都是待在山里拍摄,路封了也没有什么影响。
 




“我让人清通了进山的路。”那么庞大的工程被他一语带过,沈既年垂眸看着她, 低声道:“只是时间还是来不及,没能赶在零点之前。”
 




他们还在忙着清路的工作,原本还要等上一会儿,但他等不及,自己先步行过来。
 




赶了很久,但还是没能赶上零点。
 




他些微一停,低缓地说出了迟到的一声:“新年快乐。”
 




这个新年夜,大雪封山。
 




可他逆行而上。
 




万山载雪,他为她踏雪而至。
 




“今夜的雪纯净澄澈,”沈既年彬彬有礼地询问:“你能不能说一句,你是想见我的?”
 




她咬住唇。眼底的热意很熟悉,像极了当年那个新年夜,在见到他的车从路的尽头驶来时的热意。
 




沈既年没有强求,落败妥协地笑了一息,为她擦拭几近透明的泪痕,“今天是新年夜,想不想许愿?”
 




明泱轻垂下眼,自嘲地扯扯唇:“可我的运气很不好,我许的愿望也不一定会成真。”
 




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待着,她想起了很多旧往,也忆起了这么多年所有的晦暗。
 




时隔二十七年,当年掩藏着的所有真相全被揭露。
 




——她好像,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幸运之人。
 




这个世界上最遗憾的事情,或许是“我本可以”,或者是,“我本应该”?
 




在说这句话时,她眼底明亮的光好像熄了。
 




自己下完了定义。
 




呢喃轻语,就像是在暗处黯然舔毛的小猫。
 




沈既年凝起眉,嗓音定定道:“明泱,别信这句话。”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与此同时,他叫她:“抬头。”
 




她下意识按照指令做。
 




就在同一秒。
 




周围所有的山谷里同时绽出了烟花。
 




所有的烟火同时升空,漫山遍野,绚烂璀璨的烟火顷刻间照亮了一整片夜空。
 




那一瞬间在视觉上的冲击太过震撼,叫眸光都为之惊动。她熄了光的眼底忽然被映亮整个世界的簇簇烟火重新点亮。
 




明泱愣了一下,呼吸为这一幕而屏住。
 




盛大、壮丽。
 




无数簇火花不停升空,各色的穗子不断坠落,烟雾笼罩了群山,这场烟火磅礴绚烂,仿佛永远不会止息。
 




这是一场盛大的童话。
 




“如果烟火能让愿望成真,那就让它们许你事事如愿。”
 




这场烟火是他为她而准备,但烟火下的愿望本就只是一个精神寄托,与其说寄希望于此,不如说他寄希望于他自己。
 




他的声音响在了震天的烟火绽放声中。
 




——“上天不允,我允。”
 




她担心自己不够幸运,怯然不想许愿。
 




那他就给她一个保底获胜的许愿池。
 




在这个池子里,她不用担心自己不够幸运,因为她就是幸运本身。
 




深浓夜幕的所有寂静全被打破。
 




在心口的一片震动声中,明泱堪堪回过神看向他。
 




想起来了现实——她明明已经将他推开。上次在医院,她心里其实很清楚,沉默就意味着结束,可她最终还是选择没有开口。
 




好奇怪……在正常的秩序规则里,他好像不该再出现?
 




“我们之间已经……”
 




她有些艰难地找着形容词。
 




声音却被他截断。
 




“明泱。”沈既年的声音落下得毋庸置疑,“无论你想要什么样的未来,我都要在你的未来里。”
 




一如既往的强势与霸道。
 




他未卜先知,看穿她想说的是什么,可他也早已准备好答卷。说得很笃定,因为他能确定,他能给到她的分量。
 




她的唇瓣动了动,最终湮灭无声。在那一刻,忽然失语。
 




烟火持续不断,深山里突然绽放的这场烟花秀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也脱离了他们对这个现实世界的想象。若是提前告诉他们,恐怕谁也不会相信——直到此刻亲眼所见。
 




远处,剧组里的人已经全都跑了出来,一边围观欣赏这场烟火,一边稀奇惊叹它为何会出现。
 




筹备这样一场烟火需要多少时间精力,又需要多少金钱?谁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原以为只是简单燃放一场的烟火,持续了十分钟仍无结束的迹象。
 




深山里的众人拍着照片,拍着视频,传上了社交软件。他们的愕然还在被延续,开始为自己平生所未见过的壮阔烟火而感慨惊叹。
 




在新年夜热闹繁杂的新闻消息里,这座开满深山的烟火秀也占据了一隅热度——
 




【看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告白!或者是求婚!好大的阵仗,好盛大,好浪漫,到底是谁这么会!】
 




【本来以为今年过年要在这里寂静无聊地度过,没想到到这个点了还等来了这么大的惊喜!】
 




【我老家就是大城市,看惯了钢筋水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梦幻的烟花!我宣布,今晚最爱的是刚才蓝紫色的那一场!啊等等……好像要推翻一下……】
 




【我只听见了人民币在燃烧的声音,omg这应该是私人放的吧?】
 




【开年第一天!刚过零点不久!这就是我今年最棒的开屏!】
 




在烟火的绽放声中,明泱移走了与他对视的目光。
 




簇簇烟火不停地照亮她的眼底,一簇刚落,另一簇又迅速接上,像是一盏永远不会坠落的月亮。
 




望着前方,她的心底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钟鼓馔玉不足贵…
 




但愿长醉不复醒。
 




如果这是一场梦,她有点,想要在这场梦里永远沉溺。
 




足足燃放了将近一小时,各式的烟火秀挖空心思、花枝招展地呈现。
 




到最后,实在是太晚,担心扰民,在最后一簇热烈的紫色焰火中,这场烟花终于落下帷幕。
 




在城市里最热闹的新年夜,处于连绵深山中的人们也跟着感受了一把喜庆。
 




封闭的山路于今晚得以畅通,满满当当的物资送进了山里,新年的喜意频传。
 




她已经在这待了很久,也在这哄了自己很久。
 




他没有打断她,也没有阻止她,只是在旁边陪着一起哄——
 




“泱泱。”
 




“想等葡萄熟透,要静候,再静候。”
 




她静站在原地。
 




他知道,她听进去了。
 




“你要相信,你抵达的终点,不会辜负你期待。”
 




——也不会辜负你在走往它的这条路上,所掉的每一滴眼泪。
 




她的眼泪如此珍贵,每掉一颗都要叫他心疼。
 




他单手捧起她的脸,垂首吻了下来,任由她的泪水在舌尖化开咸湿。吻得很浅,不带欲念地一下一下、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的指尖慢慢攥紧他的大衣衣摆。
 




好像终于和自己打赢了一样,过了半晌,终于愿意,轻轻踮起脚尖,去回应这一个吻。
 




她今晚喝了不少酒,大脑在混沌中的一线清明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别无所求。
 




在这一刻,只想被阳光晒透。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接过这样的吻。从她回应开始,这个吻就在加深,到后面,他吻得发了狠,不断勾缠,侵袭她的唇齿。
 




她被抵上了陡峭不平的山壁,脖颈高高仰起,呼吸不畅了起来。山谷空寂,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一开始还好,到后面,她的腿根处开始发软,突然站不住,在软下去的那一刹那,被他强而有力的臂弯托抱而起。
 




他的心脏好像有一小块地方,空悬多时,于此时终于安稳落地。
 




她的呼吸被夺空,分开了下,微微喘息着。
 




他的指腹在她侧脸上轻轻摩挲。就像那晚她发烧熟睡时一样,温柔,却又带着和这份温柔不相符的,很重的绮念。
 




中途暂停几秒。
 




明泱突然仰眸看他眼睛,从深邃的凤眸之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观我旧往,同我仰春。知我晦暗……许我春朝。
 




她好像听见了心底里的声音。
 




就像这个雪地里吸纳着的所有回响。
 




沈既年漫不经意地捏了捏她的后颈,再度厮磨上她的唇瓣。
 





 




她的醉意上涌,等到醉了乱了,彻底不醒事,他背着她回去。
 




烟花结束后他们又在外面耽搁了太久,剧组的人早就各自散了回去休息。他们回来时,谁也没有惊动,就那么安静地打开其中一道房门。
 




沈既年揿亮灯光,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才会喝那么多酒。喝完酒后自己跑去角落里舔毛垂泪……怎么会这么叫人心疼?
 




帮她脱掉外衣后,见她乖乖躺在被子里想睡觉,沈既年才放心去找助理拿行李。
 




主要是拿换洗衣物洗漱。今天清通路障用了多时,加上后来雪地太深,裤脚也被弄湿,他身上是难得的狼狈,势必是要先去洗漱。
 




深山回归了它原有的静谧。
 




静了半晌,在就快要被睡意打倒的时候,明泱又突然睁开眼,翻过身去将床头的手机充上电。
 




对于年轻人来说,手机没电实在是没有安全感。
 




电量一续上,手机里数不清的消息顷刻间涌入。还没等它更新接收完毕,一个电话就直接打了进来,差点惊掉她捧着的手机。
 




可能是刚巧在这一秒打进来,也可能已经打了很多个电话,所以才会在开机的这一刻也这么及时地响起。
 




不得而知。
 




来电显示着“妈妈”。
 




明泱的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停。
 




半梦半醒,醉意朦胧。
 




她点了接通,声音有点软地打着招呼:“妈妈……”
 




电话突然打通,黎月还愣了一下,险些没反应过来。刚要欣喜地开口,又为这一声而突然愣住。
 




明泱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叫她。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冷静的、淡然的,而不是这样又娇又软。
 




但黎月也很清楚,他们早就错过了女儿最懵懂也最柔软的那段时光。
 




她心口塌陷下来一角,柔声叫道:“宝贝。”
 




他们不放心,联系了她一整晚,直到现在才终于联系上了人。可是想了想,黎月的第一句话没有说别的,依然选择了那句:“新年快乐,宝宝。”
 




在这一年的第一天,和女儿说的第一句话,黎月还是希望是美好的一句。
 




“新年快乐。”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没有惊扰到她此刻的世界。明泱靠在床头,和妈妈闲话家常。
 




她忙着拍戏,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默了几秒,她低低说了一句:“我都想你了。”
 




她垂下了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印出小小的一片阴影。
 




黎月怔然。察觉到她应该喝了酒,也在同一秒敏锐地发觉,她不是在同自己说话。
 




但也只是转瞬的功夫,她很快就如常地安抚起小女儿。不管是以她的身份,还是以赵瑞芝的身份,她都想要熹熹被哄得舒服开心。
 




“妈妈也好想你。好久没有去看你,你过得好不好?”
 




明泱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没发现对方看不到。
 




今夜母亲的温柔唤出了她更多的表达欲,她轻动了下眼睫,突然讲起了陈年旧事:“我不喜欢那条裤子,一点也不喜欢。明明是我的生日,为什么不可以买我喜欢的裙子呢?”
 




它贵一点,但只是贵一点点。
 




“我可以不要蛋糕的。”
 




忘记了岁月,她很小声地和母亲作着商量。
 




时隔多年,她早就忘记了那条裙子的模样,甚至连什么颜色也不记得了,只是始终没有忘记那个执念。
 




她现在早就有了数不清的裙子,穿过数件高定,她可以恣意地拥有很多华丽重工的礼服。可是年幼生日时得不到的那一条,就是不一样。
 




执念的是裙子吗?——或许不是,而是这么多年里没有得到的种种。
 




黎月当然不会知道她说的是哪条裙子,也无法实现她的生日愿望。在电话的那一头,就只能静静地聆听。
 




就如同这么多年,她所错过的那些岁月,她都只能在这个世界的另外一角,对女儿的生活浑然不知。
 




温承章拍了拍她的肩,唤回她的注意,示意她将免提打开。
 




他们刚从宁城飞回北城,奔波劳碌几日,一刻不停,现在正在前往他母亲住所的路上。
 




打给女儿的电话终于打通,他也想听听声音。
 




黎月回过神,压了压那股复杂的心绪,点开了免提。
 




她没有拒绝或者是责怪,而是柔声顺着孩子的话往下说:“我们宝贝,当然可以穿喜欢的裙子。不需要用蛋糕换,裙子和蛋糕都可以有。”
 




黎月的话音刚落,就有一滴眼泪掉在了被子上面。
 




赵瑞芝不爱她吗?
 




也不是。赵瑞芝也会在她生日的那一天,给她买蛋糕、买新衣服,给她庆生。
 




可是要说很爱,也没有。再想要更精细的、更多的,就没有了。这份母爱有限,不单薄,却也不浓郁,可能是她对爱意的需求太高,才会觉得无法满足。
 




她的诸多不甘,都只来源于她自己的无法满足。
 




人啊,总是太贪心。欲望无休无止,欲壑难填。
 




“妈妈。”她轻眨眼睫,拢抱着手里的被子,一碗水端平地说:“我也很想爸爸。”
 




记忆中,小时候爸爸经常抱她,对她也有疼爱。虽然平时联系较少,但她对父亲还是有一份感情。
 




电话那头默了好半晌。
 




黎月才回说:“他知道,他还跟我说呢,他也很想你。你是他的女儿,他当然……也爱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