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寻秋野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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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有一部分游戏在刚开始时,我们是有身份的。不只是剧本杀类型,规则类和密室逃脱类也会有。”
“比如这次,我们就是‘大学生’。”
“不是剧本杀,倒不用为了这个身份演戏。但如果给了你这个身份,说不定就会给你一些初始道具,有助于你发展主线。”
阮千拎起自己的包拍了拍,道,“尤其是在你带着‘调查’这种身份的时候。是个正常人,跑到哪儿去调查之前,都会做一点准备工作的吧?”
苏茶点点头:“确实!”
“就是这样。”阮千放下自己的包,“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新人们摇头如拨浪鼓。
“很好。”
她在另一张床上盘腿坐了下来,说,“那开始吧,先都看看这些情报。”
众人跟着她坐了下来。
相互传阅了一遍,大家把情报都大致看了一遍。
莲花烛台上的蜡烛烧掉了一半,最后一个人把笔记本合上了。
最后一个人是阮千。
合上笔记本,她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毕竟是这里排名最高的主播,李城肆紧张兮兮地问她:“姑娘,怎么样?明白什么了吗?”
“你不也看过这本笔记了吗。”阮千白了他一眼。
李城肆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阮千看向其他人:“怎么说?别都看我,我靠不住。集思广益,都说两句。”
她都这么说了,郝峰顺从地开口:“从学生证来看,我们十三个人都是光明大学的学生。从笔记本上来看,之所以来到这里,并不是因为我们这十三个傻缺大学生很有正义感。”
“是的。”阮千应。
白落枫接下话来:“新闻上写,已经连续十几年都有人在这里失踪了,但是警方却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而去年失踪的光明大学的学生也还没有找到。也就是说,上一年失踪的观光客,其实是我们的学长学姐。”
阮千说:“不错,继续。”
“再从那本笔记本上来看,这个地方好像还真的很玄。”白落枫说,“其余的什么风水入门和菩萨大全的书都没什么古怪,最主要的切入点应该就是那本笔记……还有那张地图。”
地图是夹在笔记本里的。
白落枫是第一个打开笔记本的人。刚打开本子,那张地图就飘下来了。
阮千顺着他的话,打开了地图。地图被叠得方方正正,且似乎被这么叠了很久了,叠出来的痕迹都发旧发黄。
作者有话说:
我忘密码了对不起晚了三分钟qaq
第38章 菩萨庙会(五)
◎站着一个纸人◎
阮千用单手把地图展开, 边瞅边说:“都看过了,对吧。这就是这一片儿的地图。”
“嗯。那张地图,倒是没什么疑点。”白落枫说。
地图上是这一片的地形。無菩村在中央, 前后左右都是林子。
他们是从南面的那片儿林子穿过来的。地图上显示, 南边的林子后面有一个公交车站,且只有那一个。
设定上, 他们应该就是坐着公交,从那个站点下了车,穿越林子过来的。
“也就是说, 我们如果要离开村子, 就要背着村人, 从南边的那片林子离开。”海哥点上了一根烟,挠挠自己的后腰,盘着腿坐下说,“还得带上前年在这儿失踪的那几个大学生……”
“这张报纸上看,去年失踪的一共有十三个人。”粱月时拍拍报纸说, “跟我们的人数一样。也就是说, 我们得一人带上一个?”
“应该是吧。重点,是这本笔记。”
阮千再次翻开笔记。
“笔记的第一页是从去年的九月份开始的。”
说罢, 她念了出来,“9月1日。假期放完了,今天要开学了。真烦,破学一天都不想上了。上一本日记本写满了,今天换个新本子写。”
“9月10日。开学后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又忙又无聊。说实话,我有时候一天下来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很忙, 但没有记忆。隔壁宿舍的秦晴学姐倒是总是很有活力, 还很热情, 她可真是个好人。记得迎新的时候,就是她帮我把行李箱搬上五楼的。”
“听说她又在英语演讲比赛里拿了奖项,还被保研了!好厉害啊!不过也是当然的,秦晴学姐一直都名列前茅,论文还得过奖呢。”
“9月11日。秦晴学姐今天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吗?”
“9月12日。秦晴学姐的脸色更难看了。”
“9月17日。好几天没见到秦晴学姐了。听舍友说,她最后一次看到学姐是在食堂,学姐魂不守舍地,脸色还惨白。好像在害怕什么,一直在抖。跟她搭话,她也不回答。”
“我去找导员问学姐的事,导员说学姐前天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学姐到底怎么了?”
“9月20日。学姐到了我的宿舍里来。我吓了一跳,学姐脸色特别特别不好看,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白得跟刚抹到墙上的水泥似的。”
“学姐抓着我的手,问我,小茶,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笔记是从苏茶包里出来的。
阮千继续念:“我说,我信,我最喜欢学姐了。学姐说的话,我全都信。”
“学姐突然哭了。我给她递纸,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的父母和导员都不信她说的话。唯一相信她的几个舍友,都跟她一起被同学和导员笑话成神经病。”
“我说,我不笑学姐。”
“学姐说好。”
“学姐告诉我,她做了一个梦。”
“一连做了快两个礼拜了。连续十多天,每天晚上都是一模一样的梦。”
“梦里是一片山林,还有一个村子。村子里基本没人,到处都是坟墓,像乱葬岗,唯一的一个人是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对她很好,带她去玩,给她做饭吃。”
“那男生长得还不错,五官标致皮肤也白。学姐说看他总觉得很眼熟,但又很确定自己这辈子没见过他。后来那个男生说,他们是前世的眷侣,他想娶她。”
“他让学姐到这个村子来。他们得线下见过一次,红线才能连上,不然就只能在梦里相见,这辈子都成不了了。”
“学姐问他为什么不能来找她,还把自己大学的地址告诉他了。但是那男生就摇头,很伤心地说他出不了村子。学姐问他为什么,那男生也不回答,就一直说他出不了村子,出不了村子,他被困住了。”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了。他说真的很想和学姐在一起,但是他出不来,求学姐去找他。”
“每一次,梦都做到这儿就醒了。”
“学姐说,一开始她没当回事,以为就是做了个怪梦。”
“她说那个男人长得还怪符合她口味儿的,在意了一整天。”
“当天晚上,她又做了一模一样的梦。”
“甚至于第三天,第四天。”
“每天早上醒过来,她都没力气,就跟那男的吸了她的精气似的。明明已经睡觉了,却头昏脑涨地跟熬了个通宵一样。”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晚上,那男的一直在她面前哭。她有一天就开始害怕了,遇到那个男的之后就跑,那男的就追她。她在林子里跑了很久很久,男的虽然没有追上她,但是哭的声音一直在后面,还在整个林子里回响起来。”
“我忽然明白了。我问她,开始逃的那天是十二号吗?”
“学姐说是。”
“我就知道,就是她突然脸色开始惨白的那天。”
“学姐继续跟我说,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更累了,好像真的在林子里面跑了一晚上。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她一直在逃,但是那个男的阴魂不散。”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发抖个不停。”
“我给她递纸。我问她,学姐,你怕他吗?”
“学姐说怕,特别怕。”
“她擦干净眼泪,跟我说,但是她准备去那里看看。”
“学姐说,她要去找那个男的。再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每天都担惊受怕。那个男的的哭声甚至蔓延到她的生活里来了,她走在路上都能听到,上课时能听到,去哪儿都听得到。”
“她幻听了。”
“学姐说,她的舍友相信她,她们准备一起去。”
“我问她,是去梦里的那个村子吗?”
“学姐说是。我问她,知道在哪吗?”
“学姐说知道。虽然那个男的只告诉了她村庄的名字,省县市区什么的详细地址一个字儿都没说,但她就是知道。”
“我问学姐是哪儿,学姐说是無菩村。”
“那个地方每年都有人去,但是每年都没人回来……去那里的人都失踪了。”
“学姐说她知道,但是她也没办法了。她昨天被舍友拉着去看医生,那医生说她不能再熬夜了,再熬就要猝死了。”
“她没有熬夜。”
“她被逼到悬崖边上了。”
“9月21日。我没劝住学姐,学姐走了,去了無菩村。我去爬了学校附近的山寺,投了香火钱,求了佛祖,希望佛祖保佑学姐。”
“9月22日。学姐给我发消息,说她到了。我回消息给她,学姐没有回复。”
“9月24日。学姐依然没有回复。”
“……”
“9月30日。学姐没有回复。”
“10月15日。小长假放完好几天了,距离学姐和她舍友们请假的期限,也已经超过去二十天了。”
“她们没有回来。”
“10月17日。秦晴学姐被立案了。”
“她确定失踪了。”
“10月20日。我不能接受学姐的失踪……警察也不相信我的话,他们说我是把做梦和现实记混了。”
“我要自己调查。”
“無菩村每年只开放一次,那就是庙会的这几天。我要在明年去那个地方,我要把学姐救出来。”
“我要用这一年的时间做事前调查。”
烛火突然噼咔炸了一声。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一抖。回头四处一看,见四周无异,才都重新放下心来。
阮千念的这些内容他们刚刚也都看了。可被她这么一读出来,大家还是心里毛毛的。
“后面的,就都是她事先做的一些调查了。”阮千往后翻了几页,“庙会是在每年的八月十五,也就是中秋节……哦,这里写了。今年的话,是九月二十七号。”
白落枫点了点直播间,把通知栏往下一拉,看了眼今天的日期。
“你干什么呢,”粱一童说,“手机上肯定是游戏外的日期好不好?”
“不,手机上的时间会随着每一轮的游戏变动,而变成游戏内的时间线。”郝峰说,“等出了游戏,又会自己变回去的。我们这儿,还是蛮智能的。”
“这、这样啊。”粱一童说。
“s1的帖子里面有。”白落枫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又说,“今天是二十四号。”
“那就是,还剩下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三天。”
苏茶掰着手指头算完,说,“时间好紧迫啊。”
“是呢。”阮千又把笔记往后翻了几页,“关于無菩村的事情,一切都没有外泄,这本笔记上也没有写多少……大多数都是她的猜想。”
“是,大多数都是无凭无据的猜测。”白落枫说,“但总而言之,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把纸人做完,也不是参加庙会,得把这位秦晴找出来。哎,是不是有相片来着,我记得。”
“有,也夹在笔记本里了。”
阮千把一张照片从笔记本里拿了出来,捏在指间,向大家展示了一圈。
那是一张两个人的合照。其中一个人正是苏茶的长相和这次穿过来的衣服,而另一个姑娘比她高出一个头,穿着棕色的运动衣和背包,留着一头长发和齐眉空气刘海,鼻子有点塌,眼睛是很秀气的一双杏眼,下巴右边有一颗美人痣。
这应该就是秦晴了。
“有印象吗?村子里见过吗?”
众人摇摇头。
“说起照片的话,这上面也有。”
粱月时抖抖报纸,把刊登了光明大学失踪学生的这一面给他们看,指着头条上放大的几张照片说:“你们看,这四个。”
“不是说失踪的是十三个人吗?”
“没全刊登出来吧。”
“但是有地方说不通吧。”白落枫说,“不是说秦晴是和舍友来的,同学老师和父母都不相信她说的话吗。”
“是啊,是这么说的。”粱月时无辜道,“这怎么了吗?”
“那十三个大学生是怎么凑齐的?”白落枫问。
粱月时愣了愣,眨巴眨巴眼,才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失踪人数一共十三个,并且都是光明大学的学生。”阮千说,“一个大学宿舍里,撑死也就八个人。就算全都信了她的,还有另外五个,是从哪里来的?”
众人陷入了沉思,但没有一个人能给出答案。
粱月时挠挠自己的一脑袋红毛,烦闷道:“疑点太多了啊。”
“算啦,别想了,一共就这么点儿情报。想不出来就是信息量没到位,等明天再走走剧情看看。”
阮千把笔记本放到床上,说,“现在情况都掌握住了,明天记得各尽所能,四处转转问问。反正咱们是观光客身份,四处看看也没什么。”
“但记得别问太深了,让人起了疑心,警惕我们就不好了。”
大家纷纷点头。
李城肆问:“要问点儿什么?”
“庙会吧。”阮千说,“失踪的不止秦晴一个人。她虽然是为了梦里的男人来的,但这村子只在庙会前向旅行社开放,她一定也是在庙会里失踪的。”
“向村子里说起秦晴和她梦里的男人,也只会被警惕,除了打草惊蛇一点儿用的没有。我们心里有个底子,知道秦晴和梦里的男人可能是这些事的重点就行。如果打听起来,村子里的人说的事你觉得和这个‘梦男’沾边的话,就多问两句。”
大家应声说好。
“那这些呢?”粱月时举起菩萨大全和基础风水入门晃了晃,“这些是干啥的?”
“谁知道。”阮千耸耸肩,“等明天吧。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多半就是时机未到。行了,睡觉,明天还不知道要干啥呢。”
“多半又是去做纸人吧……”
“好啦好啦,睡觉睡觉!”
“累死我了——”
阮千把初始道具还给一开始从自己包里翻出来的人。大家各自把道具和学生证都收好后,随机选了自己的床,把包往旁边一放,衣服一脱就往上一倒,一片哀嚎,惨不忍睹。
阮千骂他们:“洗漱了没!滚起来洗漱去!!”
一帮大老爷们哀嚎遍野,不愿意去。
白落枫轻轻笑了笑,把手机从支架上卸下来,插上充电宝,放到了枕头边上。
App有规定。如果游戏内进入夜间时间,那也是不能关掉直播的。
直播间必须从游戏开始开到结束,中间不能结束,否则视为违反规定。轻则扣分,重则出局,即为当场去世。
白落枫从包里翻出来牙缸和洗面奶,起来去外面洗漱去了。老和尚刚临走前说把一桶水放在前院院子里了,想洗漱可以去外面。
望着白落枫走出去,粱一童哼哼两声说:“也就变态同性恋这么照顾自己了,娘们唧唧的。”
“你不修边幅,你真够爷们。”
施远抬腿踢了他一脚。粱一童吃痛,嗷一嗓子,骂他:“踢我干什么!我说的大实话好不好!”
“滚。”
施远放下这么一句,也拿着洗漱用品往外走。
阮千把瘫在床上的一群人也轰起来洗漱去了。也有人用不着她轰,很自觉地就起来去了。
洗漱完回来之后,众人吹灭莲花烛,睡下了。
夜深,人静。
秋日夜晚风大,寺庙的大木门被牢牢关上。可耐不住它年久失修,依然被风吹得哐啷啷地响。
累了一天,大家都睡得很熟。
只有粱一童在熟睡之中,眼皮动了几下。
村子里一片寂静,从南边林子吹过来的风声如鬼呼啸。
野草被风哭动,哗啦啦响着。
突然,哐啷一声巨响。
粱一童吓了一跳,猛地从梦里惊醒。
他睁眼去看,见到是寺庙的木门被风吹开,撞到了门上。
寺庙门口,站着一个纸人。
那纸人被朱砂点了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凄惨惨的月光洒在门口的大地上。
粱一童登时汗毛倒立。
作者有话说:
亡夫哥:就你是吧
今天写的有点少出去办事了,明天给大家双更!
感谢在2023-10-20 00:03:05~2023-10-21 00:0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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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菩萨庙会(六)
◎我来散……步?◎
纸人是个穿着古朴衣服的童女。
她就站在门口, 定定地瞅着粱一童。
粱一童吓呆了,在床上躺着和她对视半晌,一时间都忘了动。
纸人的脖子僵硬地转了转, 一双朱砂眼睛却牢牢锁定着他。
粱一童头皮一炸, 立刻一抓被子,蒙住脑袋翻过身, 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个球,瑟瑟发抖,两只手握在一起, 心中无限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连阿弥陀佛都念了起来。
四周的所有主播都鼾声四起。不知道为什么, 刚刚那么大的撞门声,居然没把他们任何一个人吵醒。
醒着的只有他粱一童一个人。
寺庙外的风声更清晰了,鬼哭狼嚎的。
粱一童浑身发抖,吓得四肢都发麻了。
那纸人始终没有动静。
它没有过来。
那应该……就只是,站到门口来吓唬人的。
睡吧。
粱一童想, 睡着就行了, 等明天早上一起来,那个纸人就会自己消失了……
快睡啊!
快他妈睡啊!!
他开始咒骂自己。可这种情况下, 哪个奇葩能睡得着?
粱一童快哭出声来了,他抓着被子的手抖得跟帕金森一样。
半晌,他终于慢慢冷静下来。被子里开始缺氧了,而他自己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中,粱一童渐渐呼吸不上来了。他侧耳倾听,寺庙里还是很安静, 只有队友们死猪一样的鼾声此比起伏。
纸人始终没有动静。
它还是没有过来。
粱一童把自己的呼吸捋顺, 硬是说服了自己纸人压根就没看见他, 大着胆子,把被子拉了下来,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一拉下来,他就看到了纸人的一张大脸。
惨白的纸脸上,还有两团滑稽的腮红。
这纸人居然站在他床边,弯腰鞠着躬,用一双朱砂的眼睛盯着他。
“啊啊啊!!!”
粱一童惨叫起来。
他吓得屁滚尿流,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爬起来,往寺庙里面逃。
他太害怕了,四周还都是躺在自己床上睡觉的队友,跑两步就会被绊倒。就这么逃得跌跌撞撞,最终他一个趔趄,被被子里不知谁的腿绊倒,往前一摔,扑到了一张床上,这下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死命往前爬着,努力动着两条腿,想要重新站起来,可恐惧让他两腿发软,还灌了铅似的发沉,根本无法站立。
他回头望。纸人一步一步,缓慢地向他走过来。
粱一童叫都叫不出来了。他两腿抖成筛糠,吓得绷紧骨头,一直往后瑟缩着。
他喉咙里发出细碎沙哑的声音。
他惊恐地环望四周。他都喊成这样了,却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醒过来。
纸人离他越来越近了。
“你们醒醒啊!”粱一童哭喊起来,“我要死了!要死了!!谁救救我啊!?”
仍然谁都没醒。
就在此时,他倒着的这张床上的人发出一阵哼唧声,但只是翻了个身。
粱一童转头一看,这张床上睡的人居然是白落枫!
脑袋里灵光一闪,粱一童突然想起,做这些纸人的是老王头。
那个npC就是肃郁!
粱一童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饿鬼扑食一般扑过去,抓住白落枫的肩膀,拼命地摇晃他:“白落枫!白落枫!!你醒醒,白落枫!!”
白落枫毫无反应,睡得很深。
“快救我啊!能救我的只有你了!白落枫!白——!……”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气。
这股气让粱一童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了。
巨大的恐惧,让人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抓着白落枫,不敢回头。
寺庙外,风声四起。
粱一童的脸颊边上淌下几颗冷汗。
他僵硬地转过脖子。
纸人站在他身后。
粱一童两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白落枫倒回到床上。粱一童失去意识,也倒在了他胸口上-
粱一童头痛欲裂。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枯草地上。
枯草扎得他后背针扎似的痛。
粱一童嘶声吸着气,捂着脑袋爬了起来。
他向四周环望。
四野荒凉,月光惨白,风吹枯草。视野之中,只有一处人家。
乌鸦啊啊叫着,从那家房顶上飞起来。
那户人家前院堆满了废弃东西,屋体的砖瓦泥墙都发黑了,围着院子的栅栏也摧枯拉朽。院子大门口那儿,刚刚的纸人童女站在那里。
粱一童认出来了,那是老王头的家。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又爬起来,转头就一边惨叫一边跑了。
他跑上村路,顺着这条路就往村外跑去。
他在一片草地荒野之中跑了很久。
终于,前方的道路尽头出现了新的人家!
粱一童喜极而泣,鼻涕眼泪在脸上迎着风混成一团。他高高兴兴地朝着那户人家冲过去——
这户人家前院堆满了废弃东西,屋体的砖瓦泥墙都发黑了,围着院子的栅栏也摧枯拉朽。
大门前,一个纸人童女站在那里。
看到这一幕,粱一童大脑宕机。
他缓缓在路上停住了发抖的脚步,身后有风吹来。
四野茫茫,一股凉意从粱一童脚底冲到头顶。
他不敢相信,转头又尖叫着跑走。
他这次不跑村路了,他冲进路边满片的杂草丛中,想要另辟蹊径跑出村子。
跑了五分钟,他出了草林,在尽头看到了一户人家。
粱一童冲过去,大喊救命。
——这户人家前院堆满了东西,屋体发黑。
纸人童女站在门口。
粱一童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鬼打墙。
他真的碰见鬼打墙了。
纸人童女在寒风里盯着他。
粱一童两腿一软,咚地坐到了地上,摔得屁股生疼。
胸前的口袋突然嗡了一声,他又吓得一声尖叫。
他低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他胸前的口袋里,正嗡嗡作响。
粱一童分明记得这东西被他放在了枕头边上,没带出来。
手机嗡嗡一直响,又响起叮叮的提示音,仿佛在催促他。
粱一童颤手把它从胸前的口袋里拿了出来,翻过来一看。
他瞳孔一缩。
原本只有寥寥几十人的直播间的观众,现在居然涌到了两千多人!
弹幕铺天盖地。
【主播好怂】
【进去啊,怕啥】
【笑死我了,跟个想翻猪圈的猪崽子似的】
【一团纸把他吓成这样】
【真没意思】
【主播要是敢进去,我就给主播送个嘉年华哈哈哈】
【楼上,你有那么多钱吗你】
【他也没那个胆子啊】
【这倒也是,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五个字落进眼里,相当刺眼。
粱一童握紧了手机,咬紧了牙关。
直播间的人数还在往上涨。
短短一会儿,已经从两千多飙到三千五了。
对了,这是一场直播游戏。
他是主播,他是玩家……这是一场直播,一场游戏。
他是有观众的。
他是来打游戏的……他是来走剧情,要闯关的!
不能这么怂。
今天晚上只有他醒着,只有他进入了这个剧情里,就证明他是被选中的主播!
可不是谁都能这么好运气的!看弹幕,这些观众就是喜欢这些情节……
主播论坛里,s1也说过,整轮游戏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和礼物值,也是决定最终评分的一部分!
这不是倒霉,这是幸运!
这是难得的机会。把握好这次,把握好今天晚上,说不定他就能拿ss……
粱一童咽了口唾沫。
他清清嗓子,学着以前看过的直播,在直播间里说:“家人们,主播不怂啊,主播不是怂!主播就是试探一下是不是鬼打墙而已,这是为了创造一下氛围感!啊,都是为了氛围。”
“主播……主播现在就,进去看看。”粱一童说,“想看主播进去探索,过去把纸人撕了的,把礼物刷在公屏上!”
过于拙劣的谎言被弹幕笑话了,一群观众还是笑话他是怂比。
但是,礼物确实也铺天盖地地刷了上来。
直播间里,主播之间也是有排行榜的。每一轮游戏里,十三名主播都会自动在直播间里生成排行榜,就在旁边,拉出来就能看见。
排行榜由观众人数和礼物值生成。
眼瞅着自己超越了C主播冯来,和B牌主播粱月时不相上下了,粱一童兴奋得脸色通红。
利益面前,恐惧一扫而净,他兴奋极了。
他把手机塞回胸前的口袋里,兴奋得呼吸紊乱,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决心开始今晚的游戏。
他没有看弹幕。
也就自然没有看见,开始刷礼物之后,弹幕的风向也变了。
他们说:【笑死我了,他不知道现在要的全是棺材钱吧】
【死人钱给就给了吧,哈哈哈哈哈】-
粱一童走向老王家的屋子。
他走向站在门口的纸人童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童女的目光似乎在随着他的走近而慢慢变换角度,一直黏在他身上。
粱一童最终走到了离她半步远的地方。
他怕得头皮发麻。他咬牙压下恐惧,心一横,伸出手,想要把纸人的脑袋扯下来。
毕竟他是这么和直播间的观众保证的。
可还没碰到,突然嘶啦一声,那纸人的脑袋居然自己撕裂开,掉了下来。
粱一童吓得一声尖叫,跳出去半米远。
纸脑袋掉到地上。
这东西没有重量,风一吹,立刻就飘远了。
粱一童望着那东西随风远行,惊魂未定。
吹来的风如鬼哭号。
风慢慢停了,这哭号声却没停止。
粱一童后背一麻,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院子里。
不是风声。
真的有人在哭。
鸡皮疙瘩瞬间起满后背。
那哭声很闷,很细,声音很小,像是被什么东西闷住了嘴。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淹没在风里,没被粱一童第一时间发现。
粱一童再次咽了口口水,走进院子里面。
他循着声音,往深处走。
他走到院子的一个废弃角落里。
那里堆满了杂物。
粱一童艰难地跨过杂物堆,来到了声音面前。
那是一个纸人,一个斜靠在墙角里的纸人。
纸人在发出闷闷的哭声。
粱一童愣住了。
突然间,几条线索在他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连成了一条线。
一个猜想在他脑中浮起。
这太荒唐了。
粱一童扯扯嘴角,干干地发笑一声:“不会的吧……”
他伸出手。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颤抖地伸出了手。
他抓住纸人一侧的脸,猛地撕开。
里面塞满了肉酱。
就像撕开人皮后露出的血肉,或者菜市场被剁碎的肉馅。纸人的里面,居然塞满了碎骨碎肉。
一个眼球在血肉之间滴溜溜地转着,居然还在往外渗着泪水。
它的嘴巴还是完整的,上面被贴了一张黄符。
黄符上,画着血色的鬼画符。
看到粱一童,那只满是泪水的眼球竟猛地一缩。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粱一童竟然从眼珠里看出了一种名叫“求救”的色彩。
那张黄符下的嘴开始用力地蠕动起来,从一片碎血肉上滑落了下去。
粱一童被吓得一声大叫,一屁股坐在地上,扔掉手里撕下来的纸,转头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路上,他踩到了一个柔软又滑腻的东西。他脚底一滑,摔到了另一边去。
他摔了个狗吃屎,脸朝地摔到了地上。
粱一童气喘吁吁,赶紧爬了起来。
刚抬起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突然呆住了。
望着眼前,他张着嘴巴,竟然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了。
他的瞳孔缩起,眼里漫上了巨大的恐惧。
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佝偻的人。
刺啦一声刺耳声响,老王头举起手中的斧头,对准粱一童的后脑勺,狠狠劈了下去。
咚!
白落枫浑身一哆嗦。
他从梦里醒了过来。
白落枫从床上起了些身来,眯着惺忪的睡眼,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瞧去。
是寺庙的门被风吹开了,撞到了墙上。
门外,站着一个纸人童女。
她的脑袋在风里摇摇欲坠,就好像是刚断掉后又匆忙接上的似的。
白落枫眨了几下眼睛。他有点儿起床气的,眼下刚醒,便一脸的不爽和迷茫。
跟纸人迷迷糊糊对视了会儿,白落枫又倒了回去,被子一蒙脑袋,重新开始睡。
刚要重新进入梦里,一股阴风灌进了被子里。
森冷的气息忽然从头顶盖了下来。
白落枫感觉到了什么。他睁开半只眼,往上一瞅,这纸人站到了他的床头来,低着头瞅着他,一双朱砂点的眼睛在黑暗里跟血似的。
“干嘛?”白落枫说。
纸人没回答他。
纸人的脑袋晃悠了两下,掉了下来。
还砸了白落枫的脑袋一下,咕噜噜地滚到了他的被子上。
白落枫揉揉自己刚被砸到的地方,低头看看掉下来的脑袋。上面一个鼻子两个眼,两片腮红一张嘴,画得清清楚楚又过分粗糙,看着还有点儿好笑。
他看看脑袋,又抬头看看无头纸人,沉默半晌,问道:“我这个觉是睡不成了,对吗?”
纸人哪儿会回答他,她还在原地跟个稻草人似的站着,动都没动一下。
纸人不说话,白落枫就看着她。一人一纸沉默僵持小半分钟,白落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拿起纸脑袋,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把脑袋安回到她的脖子上。
“等一下。”白落枫说。
他蹲下去,打开放在床头的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捆双面胶。
把纸人的脑袋用双面胶歪七扭八地粘好,白落枫一拍她的纸脑袋:“行了,玩去吧。”
纸人还是一动不动。
白落枫也不管她。他把双面胶放回去,拉上背包的拉链,又把枕头边上的手机和叠好的外套拿起来。
他穿好鞋,外套往身上一裹,一边往身上安着直播用的支架,一边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白落枫也把手机放到了支架上。他回头,对那纸人说:“走啊,你不是来找我的?”
纸人挪了挪小碎步,笨重地跟上来。
九月底的早秋,夜晚已经冷了下来。
白落枫跟在纸人后面往外走,风吹得他脑门子拔凉。
白落枫用双手捂住嘴,连打了三个喷嚏。
“还是得把那件衣服要回来……”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狠狠吸了一下鼻子。
肃郁给他的老头衫是短袖,这东西穿在秋夜里屁用不顶。
白落枫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跟着纸人慢腾腾地走着。
这小东西毕竟是纸做的,走不快。
他们走到了老王家门口。
白落枫就知道会这样,毫不意外。
他抬起脚就进了老王家院子。
一进去,他听到了异响。
咚、咚、咚。
不是敲门声。
很像,但那更像是菜刀剁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
声音发闷,好像是在砍骨头。
但事情发生在这种地方,绝不可能是老头上了年纪晚上睡不着所以剁会儿饺子馅这种闲着没事来扰民的娱乐项目。
白落枫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都已经凌晨两点了。
都这个时间了……
恐怖游戏里的剁肉声,那个肉多半都不太对劲。
声音是从屋子里面传过来的,白落枫走了过去。
他联想到去年在这里失踪的观光客。
他拧开门。
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屋子里的咚咚声还在持续。干活的人在里屋,并没有注意到他,白落枫便把门开了一条能让他过去的缝儿,自己偷偷钻了进去。
他把门虚掩上,往里屋走去。
咚咚的剁肉声越来越清晰了。
他掀开门帘,走进里屋。
屋里的灯泡亮着。昏暗到几乎和黑暗没差别的灯光下,老王头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背对着他,手上拿着一把大菜刀。
他面前是一张大桌子。那张桌子,是老王头白天的时候指使人从前院搬过来,给他们这些观光客扎纸人用的。
而现在,上面换上了一张大案板。案板上滴滴答答淌着血水,菜刀一下一下砍在上面。
桌子上还有个盆,老王脚边也有个大盆。光线太暗,白落枫看不太清,但依稀能看到里面装着的是被肢解的四肢,盆的边缘还有头发冒了出来,估计里面还有一个人头。
这人都成皮肤碎片了。
看这个样儿,救不了了。
白落枫无声无息地退了出来。他不能保证这个肃郁会不会一菜刀飞过来弄死自己,更别提人家目前还在忙着分尸。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搭话,肯定会起杀心。
白落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前堂搜寻了一圈。
前堂里没什么东西,白落枫出了门。
他悄悄把门关上了。
白落枫环望一圈堆满杂物的前院,举着手电筒继续搜索。
白天都没怎么好好找。
也没机会好好找,一进来就被抓去当苦力了。
前院的杂物堆里什么都有。坏掉的工具和不要的锅碗瓢盆,做失败的纸人,吃空的罐头和废弃的稻草人,乱七八糟应有尽有。
但最多的,还是老王头喝空的酒瓶。
白落枫一边在杂物堆里翻找着,一边动着脑筋。
他把手上的所有信息捋了捋。
首先,是去年有一个学生做了很多天诡异的梦,所以选择来到这里参加庙会,一探究竟,但是她失踪了。
每一年来参加庙会的观光客都失踪了。
所以,这个村子是趁着庙会的时候对观光客做了什么——又或者说,他们为了让庙会举行成功,就必须用观光客做些什么。
是以庙会为噱头加害观光客,还是为了庙会能成功而利用观光客?
老王一个做纸人做白事的,又为什么要在晚上分尸尸体?
那具尸体又是哪儿来的?
是去年的观光客?
那为什么留到今年才杀?
又为什么要交给老王头杀?村子里的年轻人也不少,这种活交给他们不是更方便吗。
还是说,只能老王头来杀?
为什么只能他来杀,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非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也只有他是做白事的了。
那也就是说,那些观光客的失踪,是和纸人有关系?
白落枫又想起晚上在村子里看到的那些和机器一样干活的人了。
他停下在杂物堆里乱翻的手,沉默了一下。
他拍掉手上的灰,回身自言自语道:“是用纸人把他们变成傀儡的吗……”
“就为了让他们留在村子里?”
有什么必要?村子里已经这么多人了,为什么还需要把活人做成傀儡?
这个先放一边不管。如果真是这样,又是怎么操作的?
正想着,白落枫听到了闷闷的哭声。
哭声是从院子角落里传来的。
白落枫循着声音走过去。
看到眼前的东西的那一刻,他顿住了。
“我去,”他情不自禁道,“逆天。”
他的面前,正是被粱一童撕开,露出一片肉酱的纸人躯干。
白落枫一声没叫。他走过去,摸了摸那个纸人,四处看了一下,还举起手机对着它拍了几张照片。
他摸到纸人背后似乎有个什么东西。
白落枫把纸人扶起来,看了眼背后。
纸人背后也有一张黄纸,上面有血字。血还新鲜,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滴。
血字是个名字,写着“李光平”。
白落枫对着它又咔嚓了一下。
他把纸人放回去,确认了一下相册。确定自己都拍好之后,他回过身,准备离开。
一回头,纸人童女站在他后面。
距离极近,白落枫差点撞到她身上。
白落枫难得地一哆嗦,吓得往后咚地一撞,狠狠一闭眼,心跳瞬间加速。
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拍拍胸膛,说:“你吓死我了。”
纸人一动不动。
白落枫捶捶自己的心口,呼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后,抬脚往外走。
他回到直播间,发现观众居然已经超过四千人了。
礼物值也直线上升,现在居然和B牌的粱月时齐平。
【666居然一声惨叫都没有】
【没意思,一声都没叫】
【惨叫的听多了,这种淡定成这样的淡定哥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看他履历才第二轮啊,怎么能这么淡定的?】
闲着也是闲着,白落枫回答:“以前有过病,医生说不能情绪激动,一激动我就容易死。那病得了十几年,后来就算好了,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了。”
弹幕问他:【啥病啊?】
“心脏病。”白落枫说。
【真的不会有情绪波动?】
“也不一定。”白落枫说,“跟某个人扯上关系就很容易激动。”
【谁啊?】
白落枫张开嘴,还没出声音,就听老王家的门咔哒一声,在他身后打开了。
白落枫停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
“某人”推开吱呀呀的门,手里拎着一把斧头,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浑身都是被喷溅上来的血,脸颊上的甚至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他神色冰冷,一双眼睛盯着猎物一样盯着白落枫。
白落枫停在了原地。
他退后两步。
这个眼神,这个神色,足以让他知道这不是肃郁。
肃郁就算是死也不会这么看着他。
老王头往前一步。斧头的顶端拖在地上,刺啦一声。
老王头的动作突然一顿。
像是忽然取回了理智,老王头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他直起了佝偻的身子,连神色也有温度多了。
刚准备抬腿跑路的白落枫也停住了。
俩人愣愣对视几秒。
白落枫没敢说话,肃郁则好像是程序还在响应中。
愣了几秒,肃郁回过神来了。
他望着白落枫,一拧眉毛,疑惑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白落枫:“……我……我…………来散……步?”
肃郁露出一个狐疑的眼神。
很显然,他不信。
“我……好吧,我说实话。”白落枫说,“我晚上冻得睡不着,找你拿衣服。”
“找我拿什么衣服。”
“你非要我脱的外套。”
作者有话说:
卡点来的结果网不好,日本真是神经病
今天就写这么多啦!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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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菩萨庙会(七)
◎告诉我,观光客,我是谁◎
“你非要我脱的外套。”白落枫说。
肃郁歪歪脑袋迷茫了会儿, 想起来了。
“哦,那件衣服。”他说,“那件衣服的话, 我给你洗了, 在后院晾上了。你大晚上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
肃郁又眯了眯眼, 把白落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干什么?”
肃郁说:“你大晚上不睡觉,偷跑出来,就为了找我拿这件衣服?”
他还在怀疑白落枫。
白落枫张嘴就想说还不是你的纸人不让我睡觉, 催人起床都催到床边上来了。他要是不跟着来, 鬼知道那小童女的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钻他被窝了。
话刚要出口, 白落枫顿住了。
肃郁看起来根本不知道是纸人把他叫来的。
虽然现在他看起来像是肃郁,但他也是老王头。
那也就是说,不是老王头要纸人把他叫来的。
那纸人很有可能是有自己的心思。
于是白落枫舌尖一转,说:“晚上冻得睡不着,干脆就自己偷偷来拿了。”
肃郁眯起的眼睛如剑锋利, 盯着白落枫的脸, 审视着他是否说谎了。
白落枫毫不惧怕地看着他,丝毫不怂。
他的表情没什么漏洞, 肃郁没看出来他在说谎。
他收回目光,问白落枫:“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就几分钟前,我刚到这儿。”
白落枫说,“说起来,我老远就听到你在剁肉了。是在做明早的早饭吗?给我们这群观光客做的?你是要包包子还是馄饨?”
他装得相当无辜又无知, 还每说一句就朝肃郁走近一步, 一双桃花眼睁得老大, 里头闪闪发光。
白落枫用力眨巴着眼睛,说:“我饿了。”
肃郁往后退半步,表情都绷紧了,紧咬牙关,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白落枫用了死劲憋住,才没笑出声——肃郁果然还是对这招没辙。
白落枫双手合十,握在胸前,求佛似的说:“大哥,我想吃馄饨,香菜致死量的那种。”
肃郁无语了。
他抽抽眉角,按住白落枫的肩膀,把他推远:“太近了!”
“哦,对不起。”白落枫说,“有馄饨吗?”
“……你真想吃啊?”
白落枫用力点点头。
肃郁叹了口气。
他又抬头,戒备地问白落枫:“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对吧?”
“我连屋子都没进去,我看到什么?”白落枫说。
“院子里呢?”肃郁追问,“你刚刚不是在院子里面吗。”
“是啊,我四处看了一下。”白落枫说,“毕竟我也不知道你非要脱我衣服干什么,咱俩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万一你是看我那身衣服不顺眼,才非要我脱下来的呢?指不定你就会随手扔在这片院子里嘛。”
肃郁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
白落枫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低了低眼帘,把眼神往一旁撇过去。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
“猜的嘛。第一次见面,我跟你又不熟。”白落枫说,“你较什么真?”
肃郁不说话了。
白落枫感觉出他不高兴了。
“你不开心吗?”白落枫问。
“没有。”肃郁说。
“好吧。”白落枫说,“说起来,你拖着斧头干什么?身上怎么那么多血?”
他这么一说,肃郁低了低头。
他穿在上身的白色背心上鲜血淋漓,都是喷射状的鲜血。简直像是刚刚剁了个人,被血管呲了一身似的。
有液体从脸颊上淌下来。肃郁抬手抹了抹,一手的鲜血。
他反应过来了,多半自己脸上也都是这种喷射状的血。
肃郁侧过半个身,看了眼拖在手上的斧头。这斧头的刃已经有些发钝了,同样鲜血淋漓。
肃郁说:“杀的是一整头活猪。费力气,血多。”
“大晚上杀活猪啊?”
“嗯。”肃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为了伺候你们这些观光客,这都是必须干的活儿。”
“辛苦你了。”白落枫说。
“不辛苦,命苦。”
“……辛苦了。”
“没事。”肃郁说,“你等一会儿。”
说完,他拉着斧头,转头走回门里,把门关上了。
隔着一道门,肃郁声音闷闷地说:“我去给你拿衣服,等我一个小时。”
怕他耳背,白落枫高声回他:“好!”
下意识应完这一声,白落枫又奇怪起来。
拿件衣服而已,为什么要一个小时?
心里奇怪,但人都已经走了,白落枫也无法再问。
他在院子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肃郁出来了。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说是干净的衣服,也只不过是把白背心换成了件黑的,还是光着膀子。
肃郁一手拿着他的衣服,一手拿着一个碗。
那碗里的东西冒着白烟儿,似乎是热的。
“衣服。”肃郁抬抬拿着衣服的手,又抬抬另一只手上的碗,“馄饨。”
“?”
白落枫懵逼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的而已啊!
这话他是不能说出口的,肃郁也已经把那一碗馄饨递了过来。
显然已经无法拒绝,白落枫接了过来。
碗热乎乎的,是刚出锅的一碗热馄饨。白落枫接到手里一看,碗里的馄饨各个个大馅圆,汤里飘满香菜。
好大的馄饨!!
白落枫简直目眦欲裂。
他端着碗,简直诚惶诚恐:“你、你自己包的?”
肃郁把手虚握成拳头,搁到嘴边咳嗽起来,点了点头。
“你不是想吃吗。”肃郁说,“家里正好还有块儿冻猪肉,给你现做了一碗。”
“现做现包!?”
“是啊。”
肃郁把他的衣服挂到自己的肩膀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斗来,点上了。
他慢吞吞地呼出一口烟来,低头对他说:“院子里乱,屋子里也还在杀猪呢,一股血味儿,招待不了你。有点儿委屈,但你就站在院子里吃了吧。”
“啊……好。”
白落枫拿起放在碗上的筷子,夹了一个馄饨,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虽然不想怀疑肃郁,但他毕竟刚刚还在屋子里分尸。就算他自己说是猪肉,白落枫也不敢全信。
咬了一口,他确实吃到了猪肉味儿,口感也是猪肉的。又借着月光观察了一下里面的肉馅,肉质看起来也是猪肉。
确认不是他想的那个,白落枫放下了心,大口咬了下去。
还挺好吃。
忙活了半个下午,晚上的饭也没吃好。终于吃到了一口热乎的,白落枫狼吞虎咽。
肃郁在旁边看了会儿,丝毫没有自觉地轻笑起来。
他背过身,给白落枫挡住从北边吹来的风,吸了一口烟。
吃完碗里的馄饨,又喝了半碗汤下去,白落枫才想起来什么。他放下碗,转头问:“说起来,你做的东西怎么是热的?”
肃郁回过头:“嗯?”
“庙会来之前,不是要吃冷饭冷菜吗?你们村子。”
“又没规定大家都得遵守那个发烂发臭令人作呕的村规。”
发烂发臭令人作呕……
白落枫替他心虚:“你这么说没问题吗?”
“又没人听。”肃郁说,“吃完了吗?吃完了就滚回去睡觉,这是你的衣服。”
“差不多吃完了。”白落枫把碗还给他,“谢谢,挺好吃的。”
肃郁没回答他,只是把碗接过来,把衣服还给了他。
白落枫身上还有支架,倒腾起来有些麻烦。他把直播用的支架拆了,把身上的老头衫脱了下来,还给了他。
他接过自己的衣服,穿到身上,暖和多了。
白落枫趁热打铁地问他:“你们庙会,都要做些什么啊?庙会什么时候开始?”
“二十七号晚上开始,就带着那尊泥石像跳跳舞唱唱歌,往寺庙里面供点儿东西,在村里开个集市街,往路上洒点儿东西什么的,瞎闹腾一晚上。”肃郁说。
“每年都这样吗?”
“这不废话吗,谁家的传统节目变来变去的。”
白落枫干笑两声,说“那倒确实”。
他把衣服的拉链拉上,把直播的支架重新装好,说:“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儿睡,不要剁肉了,有活儿放到明天干。”
肃郁点点头。
白落枫挥挥手,跟他说了再见,离开了。
肃郁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等白落枫走到院门口,肃郁突然开口:“等等!”
白落枫停了下来,回头看他。
“我,”肃郁说,“我真的没有见过你吗。”
白落枫愣住了。
他站在院门口。风吹起,拂过草地,那些长到人腰那么高的野草一同随风折腰而去,呼啦啦地传来风的声响。
肃郁站在破败发黑的房屋前,捏着烟斗的那只手垂了下去。
风将他前额的发吹动。
白落枫没有回答,他又说:“我真的没有见过你吗?”
白落枫从愣神中回过神来。
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肃郁沉默了。
沉默很久,他说:“几天前,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是个观光客。”
“我和一群同伴到了这里来,但是我并不是观光客。”
“有人告诉我,我是观光客,但我知道那是假的。我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我也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
“我看见一个躺在床上的人。他身上连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看不懂。我不知道他怎么躺在那儿,有人告诉我他要死了。”
“那个人的脸,就是你。”
“……我还是观光客的时候,住在这里的人也是这个名字,但是不是我这张脸。”
“我突然不知道我是谁了。”
“告诉我,观光客。”
肃郁望着他。
那是一双难以言说的眼睛。
“告诉我,”他重复道,“我是谁。”
“你又是谁。”
“这个村子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所以写的少一点啦~
感谢在2023-10-22 00:03:03~2023-10-23 00:0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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