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寻秋野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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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是真的亲得疼。
肃郁按着他的耳朵,意乱情迷间,白落枫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被亲得脚底不稳, 连连后退。
亲的时间很长, 也太长,白落枫呼吸不上来了。他最后站都站不住了,就那么滑落了下去。
肃郁伸手捞住他。白落枫抓着他的胳膊气喘吁吁,低着脑袋,被一个初吻折腾得大脑缺氧, 抬不起头, 嘴角边沁着不知谁的口水。
白落枫后知后觉地感到肋骨生疼。
给他都亲岔气儿了。
白落枫喘得跟个漏风箱似的,上都上不来气儿, 耳朵也红得像烧熟了。肃郁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半口气都没喘。
他低头看着白落枫在他怀里抓着他,目光闪烁又颤抖,太多情绪在他脸上交织,以至于其他主播就算就在一旁看见了,也说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最后神色各异地看向肃郁, 没人敢说话。
“老、老王……”
周嫂开口了。她似乎太过震惊,声音抖得跟要唱戏似的。
肃郁抬头看过去,周嫂目光惊恐,还沾着洗洁精泡沫的两只手抖得像要开始指挥音乐会了。
她颤声:“你、你在、你在干什么啊啊啊?!”
肃郁把白落枫往怀里藏了藏,神色一瞬就从容下来:“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
震惊过后,周嫂愤怒了。她气冲冲走了过来。听到脚步声,白落枫赶紧藏在肃郁怀里抹了两下嘴。
周嫂把白落枫从肃郁怀中拽了出来。白落枫往后踉跄半步,站稳了。
他站好,继续抹了两下自己的嘴,然后抻抻冲锋衣,还是个体面人。
虽然嘴唇都被啃红了,脸上的温度也还没消下去,气儿也没捋顺,还在喘着气,但他是个体面人。
周嫂气得脸比他还红,朝肃郁喊:“你想什么呢!对观光客做什么呢!这是客人!你就算老婆不在身边十好几年了,也不能对观光客干这种事儿吧!?”
“旁边还这么多人看着,你疯了!?”
肃郁这具壳子似乎真的身体不太好,耳朵尤其脆弱敏感。
肃郁被她喊得肩膀抖了几下,抬手捂住耳朵,很弱小似的往旁退了几步。
“你别这么大声……”他弱弱道,“也不一定吧,你们又都没见过我老婆……”
“开玩笑!你酒喝多了吧你,净瞎说胡话干坏事!我跟你老婆一起下地插过秧呢!”
周嫂抓住他一只胳膊,把他一扯,就往一旁的角落里面走。
路上,周嫂还不消停:“我告诉你!你少祸害观光客,也别跟我扯你老婆了!村头老李……”
老李怎么了,她没有说。
她突然往后看了一眼,噤声了,似乎是怕他们这些观光客听见。
白落枫分明看到她回头来的这一眼十分警惕。
而那院里跟着进来的年轻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面色扭曲地骂了一声,转头哒哒跑出了周嫂家,不知道干嘛去了。
周嫂把肃郁拉到院子角落里,肃郁捂着脑门站住了。
周嫂才一米六几,肃郁太高了,跟她说话得弓身弯腰。
从白落枫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肃郁低着身子低着头,时不时地点一下头,看着还怪可怜的。
周嫂倒是站在他旁边,用手指时不时地怼一下他的肩膀,凶狠地唾沫横飞地说着话。
白落枫站着也怪尴尬的,他坐了回来,用手心手背贴了贴自己还有点烫的脸和耳朵,用手上凉一些的温度给自己降降温。
他眼神一直没离开肃郁。
“……总而言之,你既然没控制住,把这事儿闹出来了,那就得快点儿解决。”周嫂说,“那个观光客,趁早把他做了。”
肃郁下意识回头想看他,被周嫂喝住了。
“别回头看!被他看出来你想干什么怎么办!”
肃郁抽抽嘴角,不动了。
“再说了,你来这儿干什么!说好的观光客在这儿的时候你不能进来,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周嫂说,“别再整出和那丫头片子一样的事儿了!”
肃郁揉着后颈,不做声。
周嫂很不满地嘶了一声:“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肃郁说:“听见了。”
“听见也不知道吱个声,怎么这么讨人嫌呢你。”周嫂说,“行了,忙去吧。我告诉你啊,村头老李他家媳妇儿你还没弄好呢,赶紧整了!”
周嫂最后警告地往他胸口上怼了一拳头,不跟他说了,转头换上一张笑脸,往院子里那桌在吃饭的观光客们奔过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做白事的精神不太正常!你们别在意,继续吃吧!”
众人呵呵哈哈地干笑着,点头说行。
白落枫盯着肃郁看,一个眼神儿都没分给周嫂。
肃郁挠着后脖颈,慢慢悠悠地转过来。和他一样,肃郁转过身来后,也只看白落枫。
两人隔着大半个院子四目相视,谁都没尴尬,就这么彼此相望。
周嫂带着笑连连给他们道歉,又说给他们加点菜,回屋里去了。
肃郁走了过来。
他一过来,众人纷纷停下筷子。好说歹说也是个npC,警戒还是需要警戒的。
肃郁却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他走过来,顺便捡起了刚被自己丢到地上的拐杖,走到白落枫旁边,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肃郁拉着他往外走。
他一言不发,白落枫乖乖地跟着他,往外去了。
张孟屹急了:“哎!你带他去哪儿!”
他放下碗要追上去。他起了这个头,苏茶跟施远也都跟着站起来,想追上去。
白落枫忙说:“没事!”
他回头挥着手,让他们坐回去,还用嘴型说了句“我先走了”。
“你走什么……”
施远还想跑上去拦住,粱月时拽住了他。
“别追了,坐下吃饭吧。”粱月时对他们说,“刚都亲过了,会动手杀他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就算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想弄死我们,那也都得背着我们的,不然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这么光明正大地把他带走,就证明是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估计晚上就回来了,吃饭吧先。”
海哥嚼着肉说:“再说你们几个全都追上去,不是也会打草惊蛇吗。到时候村子里的人知道我们都知道了的话,肯定装都不会装了,直接全杀了。”
站起来的几人面面相觑,都讪讪坐了回来。
徐昑一直坐在座位上没动,见这几个人坐了回来,她才说:“就是嘛,上把那个列车长都为他去死了,这把就直接亲他了,怎么可能现在要弄死他。”
李城肆点着头,说:“白落枫……一定是看见,粱一童死了,愧疚了,所以才这么做的。等他晚上回来,我们说不定就能直接出关了。”
这话让人不太舒服。除了粱月时,站着的三人都互相看了看,又一同往门口看过去。
肃郁已经带着白落枫离开了,门口已经没人了。
“说实话……要是他早点这么弄,说不定,粱一童也不用死了。”李城肆小声嘟囔着说,“还好,粱一童这么一死,白落枫也良心发现了。”
施远皱眉:“什么意思,他不想让他男朋友死,反倒还对不起你了?欠你的?”
粱月时怼怼他:“你行了,少说两句,坐下吃饭。”-
肃郁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拉着白落枫,走出了村子,回了自己家。
有人回来了,房屋上的乌鸦啊啊地叫起来,扑楞着翅膀飞远了。
肃郁开了门,把白落枫拉进来,松开了他,回手关上了门。
他杵着拐杖往里屋走,放下一句:“过来。”
白落枫跟了过去。
二人进了里屋,肃郁让他坐到桌边等。
白落枫坐了过去。
肃郁又说:“包放下来。”
白落枫把背着的包放下来了。
“坐着别动。”
白落枫乖乖坐着不动了。
肃郁转头进了里屋深处。
白落枫听见了他翻找东西的声音。他抻长脖子往里瞧,可惜里屋太黑,肃郁也背着他,他什么都看不到。
白落枫开口叫他:“肃郁?”
肃郁没反应。白落枫一脸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但是里面一直传来他翻东西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白落枫反应过来了什么:是不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叫肃郁?
白落枫换了个叫法:“老王头?”
老王头说:“闭嘴等。”
还真是不知道自己叫肃郁。
他都这么说了,白落枫也就不再叫他,乖乖坐在桌子边上等。
过了半刻,传来肃郁把什么东西关上了的声音,他走了出来。
他手上拿了个针线盒和一块白布,走到桌边,把这些东西放了下来。
“这是什么?”白落枫问。
“一会儿要做的。”肃郁说。
“我要做什么?”
“不是你做。”肃郁说,“站起来。”
白落枫站了起来。
肃郁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想了想,又说:“衣服脱了。”
白落枫顺从地把外套脱了。
肃郁满意了,点点头,拉着他走向墙边。
“要干什么?”白落枫问他。
“别问,一会儿就知道了。”
肃郁拉着他在墙边站好,接着四处看了一下,从角落里拿出一个积了灰的蒲团来。
他拍拍上面的灰,激起的灰尘让他咳嗽了起来。
他边咳嗽着边坚持把蒲团拍干净,放到了脚底下。
他哑声说:“手给我。”
白落枫交出了自己的双手。
肃郁握住他两只手,另一只手从裤兜里一掏,掏出一长条白布来。
白落枫没看懂他要干什么,愣愣地望着他手上的动作。
就见肃郁一手握着他,一手用那白布快速地在他手腕上绕了两圈。接着松开握着他的手,两手并用地把他的手绑紧,打了个死结,还在上方留出一个好像上吊用的绳圈。
然后白落枫被他按住肩膀,往后连连退去。肃郁在地上踢了两下什么东西,又把他往下一按,白落枫一屁股坐到了一块特别柔软的东西。
他低头,屁股底下居然是刚刚那块蒲团。
肃郁回头走了,他走到旁边的柜子边,拉开从下往上数第三层,拿出一个锤子和一个コ形的两头木钉板。
他拿着东西走回来,拉起白落枫被捆住的手,把捆着他的白布上方留出来的圈套进其中一头去,砰砰砰地给敲进墙里了。
白落枫目瞪口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完这些,肃郁把锤子随手扔到地上,走回到桌子边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白落枫愣了小半分钟,回过神来。他拽了拽双手,那木钉板已经被钉死了,纹丝不动。
白落枫坐在地上,完全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傻愣愣地问肃郁:“这是干什么?”
“怕你乱看。”肃郁说,“坐那儿待会儿吧,这屋子里有东西不能给你看。”
“……那你也没必要绑起来吧。”
“怕你乱跑。”
白落枫无言以对了。
算了,他想绑就绑吧。
白落枫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被肃郁绑在家里这件事,他还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开心。
肃郁捶捶自己的肩膀,把桌子上的两三个纸人抓起来,随手扔到了地上,那是主播们上午刚扎完的。
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仿佛丢下去的是一团垃圾似的。
白落枫把他这番行为收进眼里,一言未发。
肃郁把刚从里屋拿出来的针线盒和白布拿了过来。
他把白布摊开,打开了针线盒。他突然犹豫了一下,又起身来,走到白落枫旁边的柜子去,从第二层取出一双很旧的老花镜,捏在手里走了回去。
他戴起老花镜,从针线盒里拿出针和线,开始穿针引线,在白布上绣了起来。
这一幕有些怪异。
白落枫一时心情复杂,这一幕就好像肃郁当了他远在乡下的男妈,在给他补衣服。
肃郁安安静静地绣着东西,专心致志,沉默不语。
白落枫也安安静静的不说话。
他看了看肃郁,又看了看绑着自己的死结。
肃郁绣着绣着,抬头瞥他一眼,就见他在望着头上的死结发呆。
肃郁终究是耐不住寂寞的,他手上仍然绣着,嘴上佯作无事地问:“在想什么?”
白落枫想也不想地如实回答:“主神对于这种男同play场面的接受度和开心值。”
肃郁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眨眨眼,“啊?”了一声。
很显然,对于这位失忆的大爷npC来说,这句话里全是超出他知识范围的词汇。
“算了,别在意。”白落枫说,“你在缝什么?”
“不能告诉你。”肃郁说,“再等一会儿,别跟我搭话,干这个得专注。”
白落枫心说也是,道了声行,不说话了。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肃郁。
他昨晚睡的时间不长,这么坐久了,自然而然地就开始困。
白落枫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肃郁晃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肃郁坐在他旁边,还在晃他。
“怎么了?”白落枫声音含糊地问他,“你绣完了?”
“绣完了,还剩最后一点。”
白落枫拱了拱屁股,靠墙坐直了些,惺忪着眼睛懒懒问他:“还差什么。”
肃郁从地上拿起一把刀来,划断了绑着白落枫的手的半边白布。
他一只手被松了下来,另一只手还被绑着。
肃郁把他的手握在手里,跟他低低说了声抱歉。
白落枫没懂他在抱歉什么,眨眨眼。
肃郁拿出个绣好的小布片,上面插着一根细针。他把细针取下来,捏着白落枫的食指,深吸一口气,往里狠狠一扎!
白落枫痛得浑身一震,嗷地喊了一嗓子。
十指连心,肃郁扎得深极了,白落枫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肃郁把针拔出来,白落枫瞬间指头飙血。肃郁赶紧把小白布片贴上去,很快,那一小块布片瞬间被鲜血染红。
它完全染红后,肃郁把布片拿开,立即拿起另一块布来,摁住白落枫的指头,给他止了血。
白落枫委屈极了:“你干什么!”
“抱歉,抱歉,真的抱歉。”
肃郁连连道歉,他是真的很愧疚。
“这是必须的,对不起,对不起。”肃郁给他处理着伤口,说,“没有这个,你出不去这个村……”
“给我吹。”白落枫说。
“?啊?”
“给我吹,”白落枫委屈巴巴地望他,“你吹一口,好痛,吹吹就不疼了。”
肃郁迷茫地眨眨眼:“是吗?”
“你以前就这么说的……”
白落枫委屈得红了眼眶,眼泪往外淌了一两滴。他的眼泪一出,肃郁立刻慌神了。
他忙说:“好好好,我吹我吹。”
他展开白布,白落枫的血没像刚刚飚得那么狠了,但还在往外淌着血珠。
他正无措着,白落枫趁机往一旁撇了撇眼神,脸上的委屈烟消云散。他趁着空隙长出了一口气,心说演戏还真是个累人的活,怪不得那些演员工资都高。
他以前住院的时候有段时间还监测血糖,扎指头这种事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没办法,肃郁就受不了他这样,对他恢复记忆好。
肃郁手足无措,又笨手笨脚的,端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吹了好几口。
血珠往下滴了,肃郁连忙用白布接住,赶紧继续给他包扎。
他一边包一边小心地看白落枫:“还疼吗?”
白落枫又重新委屈起来了。他带着眼角的泪咬紧嘴唇,摇摇头。
看着真是个既委屈又隐忍的可怜人。
肃郁心疼极了。他把白落枫包扎好,声音都发颤:“对不起啊,对不起,你真的需要这个……”
肃郁把刚刚那片染血的小布片塞进白落枫手里,说,“带着它,你才能出村。”
白落枫不演了,他吸了两口委屈颤抖的气,用受伤的手指抹抹眼泪,给他的演技结了个尾,捏着这片小布片打量起来。
小布片已经被血染红了,是两片布缝在一起的。捏一捏,里面还软软的,手感不是那么的妙。
白落枫问他:“这是什么?”
“你不能知道。”肃郁说。
“可是你给我了。”
“我给你,是为了你能出村,不是让你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肃郁说,“白落枫,你不能知道太多。”
“白落枫”,肃郁这样叫他。
白落枫皱了皱眉,说:“你没想起来我是谁吗?”
肃郁怔了怔。
“想起来了一些,没有全想起来。我知道你叫白落枫,也知道你对我很不一样。”他说,“我没想起来很多事,但我知道,我跟你关系很亲近,还有我不是这里的人。”
“你叫肃郁,”白落枫说,“你是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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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菩萨庙会(十二)
◎“我那么对不起你吗。”◎
“你叫肃郁, ”白落枫说,“你是我男朋友。”
肃郁不理解:“男朋友?你不是男的吗?”
“我是啊,你也是呀。但是那又怎么了?你爱我, 我也爱你, 所以我们谈恋爱了,就这么简单。”
肃郁的表情不太好看, 瞧着他还是不太理解两个大男人是怎么谈的。
肃郁说:“哪儿有男的跟男的谈恋爱的,这就是有病。”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太炸裂了,白落枫眼睛都瞪出来了。
白落枫问他:“怎么就有病了?”
肃郁皱眉:“可不就是有病?那只有男的跟女的谈恋爱结婚上床的, 哪儿有两个大男人谈的, 孩子怎么生?再说, 你也是个男人,不觉得恶心?”
白落枫又气又好笑:“你要不要回想一下你刚刚在周嫂家里干什么了?”
一个刚强吻过男人的男人,也真说得出同性恋有病这种话。
肃郁哽住。
他的神色突然呆住了。没出片刻,表情又变得麻木起来。
那和列车长在列车长室前突然回过身来掐他时的表情一致。
白落枫的后脊骨立即通了电似的一麻。他登时警戒起来,猛地坐直了身子, 被松开的那只手也立刻抬起, 随时准备面对对方的突然攻击。
但这个肃郁一动未动。
他就只是这么麻木着而已,跟个突然没电的机器人一样, 坐在白落枫跟前,低着头沉默不语。
肃郁半晌都没动静,跟突然死了似的。
时间一久,白落枫便担心起来。他把手往下放了放,轻声喊他:“肃郁?”
肃郁没反应。
白落枫又叫了两声,肃郁眼睛里一亮。
他回过了神来, 抬头看白落枫。
白落枫看到他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迷茫。
肃郁说:“什么?”
“什么什么?”白落枫说, “你怎么了?”
“我什么怎么了?”
“……”
肃郁一脸真诚至极的迷茫, 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落枫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他试探着问肃郁:“你刚刚说了什么?”
“啊?”
“别‘啊?’,回答。”
白落枫突然严肃下来。肃郁感觉到自己忽然被凶,无措地缩缩脖子,老老实实道:“我说……我,我知道你叫白落枫,也知道你对我,应该……很重要,但我没想起来太多?”
那是白落枫在跟他说“男朋友”之前的一句话。
白落枫的猜想得到证实了,他叹了口气。
白落枫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知道这事儿死犟是不行的,干脆就换了个战术,问:“刚刚在周嫂家里的事儿,你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这有什么记不得的?”
“那就好。”白落枫说,“你当时为什么问我要不要你?”
“不知道。”肃郁说。
“不知道?”
“不知道。”
肃郁重复了一遍。
“怎么会不知道?”
肃郁沉默。
他眼神往旁边闪躲过去,望着他处沉默了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看过来,缓缓说:“不知道,就是想那么做……我,我好像做了个梦。”
白落枫听得心情复杂,便问他:“做了什么样的梦呀?”
肃郁没有回答。
他望着白落枫的眼睛,白落枫也望着他。
肃郁的眼睛还有些麻木。他半清醒半失神地盯着白落枫,仿佛是想从他脸上盯出什么答案一样。
但他失败了。肃郁低了低眼帘,失落在他眼睛里闪过,他抿了抿嘴。
肃郁向白落枫这边蹭了蹭,靠近了过来。他抱住白落枫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脑袋埋进他颈窝里。
白落枫突然就这么被他揽进怀里,愣住了。
“别动。”肃郁说。
“啊,啊。”
白落枫傻了一样应了两声。怕肃郁多想,他僵住身子不敢多动。
肃郁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白落枫受着他的重量,心里热腾腾的,生理上却没感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他周身冰冷无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npC一点儿人的活气儿都没有,一抱过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我做了一个梦。”肃郁低声说,“也不是梦……更像是,幻听……幻觉吧。”
他脑袋埋在白落枫颈窝里。这么一说话,声音和气息都呼进白落枫耳朵上。
气息也是冰凉凉的。
白落枫还是柔声问他:“什么样的幻觉?”
“有人在说话。”肃郁说,“他们说……不养我了。不想养我了,要不是有法律,就要把我掐死……有个男的说,晚上要打我,让我有点自觉的话,就去跳楼。”
“他们说没人心疼我……然后我就看见你了。你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要不要喝水……我问你,你会不会不要我,你说不会。”
“你说,就算我残废了,变成植物人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也不会不要我。”
白落枫奇怪了一下。
这段对话他记忆里没有。
肃郁的确问过白落枫会不会不要他。但他当时问的是,就算他把碗摔了、打架了、闯祸了、惹事了这四件事,可从来没问过他残废植物人还有不记事这三件套。
可肃郁现在蔫得跟条暴雨夜的小流浪狗似的,白落枫不忍心说半句可能会让他失落的话。他伸出没被绑着的手,绕过去揽住肃郁的后背,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我当然不会不要你。”白落枫拍着他的后背说,“对我来说,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你。为了你的话,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真的吗。”
“真的。”
“那如果要你去死呢。”
“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现在不行?”
“因为你在这里。”白落枫说,“说实话,我一开始填那个主播注册表的时候,就没想过能活着出来。”
“我这人本来就短命。我知道,你为了给我挣命,在这儿上刀山下火海的,我这么做其实很对不起你。”
“可我真的不想活了。不怕你生气,我其实这些年还挺恨你的。”
白落枫往他那边一歪脑袋,贴着他的发旋,平静地说,“谁让你不听我的话,非让我活着不说,还那样离开我。”
“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是你在我面前捅自己。一个解释都没有,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你怎么这样呢……是我哪里对不起你了吗。”
白落枫问他,“我哪里做错了吗,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儿吗。所以你要把我的命抻这么长,非要我用接下来的几十年忏悔?”
“我那么对不起你吗。”
肃郁没有说话。不知他是没听懂,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白落枫继续道:“总而言之,填注册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死在这儿的。我想进来看一看,试一试。”
“你跑到这儿来救我,我也想救你。如果救不了,我就死在你死的地方,跟你下同一个地狱。”
“到时候在地狱门口见到你了,我就给你一巴掌,再亲亲你。”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白落枫说,“谁知道你被人关在这儿了。没办法,我就先不死了,先把发生过什么弄清楚吧。”
肃郁埋在他身上闷闷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死的?”
白落枫感受到肃郁在他身上摇了摇头。
“不记得?”
“嗯。”
“记得什么?”
“刚刚我说的那些。”肃郁说。
“之前做的梦呢?”白落枫问,“在我们进来之前,你做的那个梦。”
“也就那些,我都跟你说过了。”
白落枫不愿放弃:“再详细一点。你把那个梦,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好不好?”
肃郁没吭声。他好像不太愿意,趴在白落枫肩膀上装死装了半晌。
过了挺久,他才不情不愿地把头抬起来。
他抱着白落枫的腰,跟他距离极近地两两对视,眼睛看着眼睛。
白落枫才看到肃郁眼睛充血了,红得吓人,就像想哭哭不出来。
肃郁说:“那你说你不恨我。”
白落枫:“……”
*
“说真的。”
阮千托着腮,往院子门口望着,感慨万千道,“我进来已经三个月了,打了不下二十多把,第一次见到能这么玩的。”
苏茶惊了:“二十多把!?”
“是啊。”阮千说,“怎么了,不行吗?”
“没……就感觉,你好厉害啊。”
苏茶把碗里的金针菇沾满麻酱,小心翼翼地问,“都二十把了,还没拿到足够的积分吗?”
“没,毕竟每把都是A上下,二十把里还有失误的几把,B和C也拿过,甚至e都有。不过好在s稳扎稳打地拿过三次,现在一共是十一万多分。”
“那不是很多了吗!再说能活这么多场,也很厉害了!”苏茶说,“你的愿望是什么啊?还差多少分?”
“我要钱,”阮千说,“我要一亿。”
“怎么要那么多钱?”
“家里情况很复杂,姐姐的事情少打听。”
说完这话,阮千端起凉水喝了口。
徐昑说:“你没有打出来过ss吗?你可是A19啊。”
阮千笑出了声:“ss那么高难度的评分,两个月下来都不见得这游戏能出来一个。”
徐昑诧异:“这样的吗?”
“s就已经很难了。”阮千说。
“是不是我之前在休息空间跟你们说明的力度不够?”粱月时头也不抬地从火锅里夹菜出来,接下话茬,“ss的程度,属于是你们上学考试的时候不但得把题全部答对,卷面整洁书写工整拿到卷面分,还得给老师指出题干有错误的程度。鸡蛋里挑骨头多难,拿ss就有多难。”
海哥嚼着菜说:“这比喻很贴切。”
郝峰也说:“活着都够费劲的了,还指望什么ss。”
施远随口问了句:“那现在ss拿得最多的人是谁?”
粱月时答:“在榜的吗?s1吧。现任s1,只有他一个人拿到过。”
李城肆脸色难看起来:“就,就拿一个,就已经是最多的了吗?”
阮千摊摊手:“其他人打都打不出来啊。但你要说不在榜的话,倒是真有个人拿了多数ss。”
张孟屹问:“多数是多少?”
阮千向他单手比了个数:“七个。”
施远刚往嘴里赛了一口肉,闻言差点没呛喉咙里。
“多少!?七个!?”
苏茶很淡定:“这么一说,那个ss历史榜单是有这么个名字挂着呢。但是他已经不在游戏里了,所以用户名那边是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是谁……”
“哎哟,那人大家都知道的哦。”阮千说,“你也肯定知道。”
苏茶愣了:“诶?我知道?”
“不止你,大家都知道。”
阮千朝她扬起一笑,往桌子前探出去一些身子,把手拢起来,挡在嘴边,神秘兮兮地小声道:“那是s1。”
“啊?”徐昑莫名其妙,“你不是说s1只拿到一个……”
阮千嫌弃地睨她一眼:“当然不是现在这个s1了,你很笨诶。”
徐昑:“??”
郝峰说:“是五年前的s1,在论坛里写了三本圣经的那位。”
空气沉寂两秒。
回过神来,众人立即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苏茶压下惊叫的冲动,难以置信道:“那人拿了七把ss!”
阮千点点头。
“我草,那得多少分……ss是两万,他拿了七把,就是十四万……他一共打了几把啊!?”
“那人是个传说啊。听别人传下来的流言说,他一共进了十八把,七把ss,六把s,两把B,一把A,一把C。”
拿过七把ss评分的前s1都有拉的时候,苏茶心里平衡了不少。
施远喝了几口水,从被呛住喉咙的难受里缓过来不少。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哑声说:“那他已经二十多万分了……已经赢了吧。”
“关于这个,有个很奇怪的传言。”阮千说,“你们也知道,这游戏里面最贵的愿望就是一亿块钱了,二十万的那个。”
“是啊。”
“可他拿到二十万的时候,又进游戏了。”
“?”
众人不解。
张孟屹说:“你是说,他明明拿到能实现任何一个愿望的积分数了,已经可以换愿望走人了,可还是进去了?”
阮千点点头。
徐昑说:“好奇怪啊,他图什么?”
“谁知道呢,估计就是纯喜欢玩游戏?”粱月时说,“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嘛。”
“传言也说他确实挺疯的。好像精神不正常,据说都听不见别人说话。”
施远问:“那个s1,最后是死了吗?”
“不清楚。”阮千说,“怎么这么问?”
“场数对不上。”施远说,“七把ss,六场s,两场B和一A一C,一共才十七场。”
他这么一说,众人掰着手指头一算,才反应过来。
“是在最后一场死了吧。”
施远淡淡猜测了句,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喝了口。
“或许吧,过去太久了。”阮千说,“算了,别聊死人了。我说,你们那个白落枫真行,我头一次见到能把愿玩成强制爱的。”
“……你真会比喻。”
阮千笑了声。
“纸人已经做完了,该进入下一步了。”阮千说,“下午肯定有新任务。都打起精神来,该去打听的时候,就四处打听一下。”
她话一说完,王嫂就从屋里面走了出来。
她瞧了眼桌面上的剩菜剩饭,笑意盈盈地问众人:“都吃完啦?”
大家点点头。
“吃完就走吧!”王嫂说,“我下午就不领着你们到处走了,明后天也是啊。你们就在村子里随便逛吧,有想帮忙的地方,上去搭话就行!随意点儿,随便玩去吧!”
众人被王嫂连轰带送地赶出了周嫂家里。
十一个人乌泱泱地站在门口,空中啊啊地过去了几只乌鸦。
王嫂在里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今晚我有事,你们自己问别人老赵家在哪儿,自己过去吃饭啊——”
众人沉默。
估计是没想到剧情会直接发展得这么自由,众人一同站在门口无语住了,一时之间都没人说话,也没人动。
沉默地在人家门口站了会儿,郝峰举手:“大姐大,咱干点儿什么?”
“探索。”阮千说,“你们分分,两人一组吧,互相好有个照应,我先走了。”
冯来道:“你一个人?省省吧宝贝,一个女人又没什么力气,遇上鬼不好弄,还是跟个男人一起……”
阮千回头:“哪个男的比我排名高了?”
冯来不说话了。
“少跟我放屁,女人并不全都需要保护。”阮千说,“在我看来,你这种只知道播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吸引眼球来提高评分的绣花枕头,好像更需要一个女人跟着保护你的小命。我自己行动更方便,不想照顾别人。那就这样,我先走了,晚上在那个老赵家集合。晚上我会带情报过去的,你们自己加油。”
阮千跟他们一挥手,直接潇洒走人。
望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和人群之中,苏茶情不自禁道:“好帅啊……”
阮千没听到她这句话。她一路小跑进人群里,黑色卫衣外套随着风轻晃两下。
冯来嘟嘟囔囔地骂了句娘。
粱月时朝他笑了声:“老兄,你这把真衰啊,看上的第一个马子有亡夫坐镇,没等对第二个出手,恋爱主播的活就被人家抢了。想吊个新的冤大头找回场子,可人家根本不吃你这一套。我还寻思你这两天蔫蔫的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呢,结果是江郎才尽根本没招?”
冯来被他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又骂了粱月时一句没娘养的,转头气哄哄地自己走了。
粱月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苏茶忧心忡忡:“说起白落枫来,他没事吧?还能回来吗?”
“你想去看看?”施远说,“应该是被他亡夫哥带回自己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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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菩萨庙会(十三)
◎“去老李家。”◎
苏茶放心不下, 说:“我想去他家看看,挺担心的。亡夫哥带他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万一像上把一样突然发疯, 掐他脖子呢?怎么说那也不全是他男朋友, 已经变成npC了,还是得过去看一看……”
“用不着, 上把列车长突然发疯,可最后不是也没掐死他吗?”徐昑淡淡道,“别瞎操心了, 上把那个列车长一开始那个吓人样, 最后还为了他去死了呢, 这次都直接亲上了,肯定没事。”
“是啊是啊,”李城肆也附和,“再说,就算出事了, 你现在过去也晚了。”
苏茶皱皱眉:“你俩怎么说话怪难听的?”
“哪里难听了, 说的是事实。”徐昑说,“我们下午也随便查查就好了, 反正白落枫晚上就能带我们出去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
“都亲上了啊。”徐昑说,“亲上了那就是想起来了呗,肯定是向着他的。”
李城肆也说:“对对对,我们沾着他的光走就行了!”
“又没确定……我真服了你们了,你们怎么总这样?我忍你俩一路了!干什么总想着白嫖他啊!那是他男朋友,又不是你们的!再说了, 为什么他男朋友就一定要为了你们几个做这做那的, 你们谁啊?!”
苏茶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她双手叉住腰, 气势汹汹道,“你们两个还有那个死了的是不是神经啊,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吗?那是人家的亡夫哥,不是我们全队的共享男友!他对白落枫怎么样那是他自己的事,就算他单独把白落枫放出去不管我们,那也是天经地义的!我们是外人!懂吗!”
“你俩真好像没长脑子似的,都进这种游戏了还一个劲儿想着靠别人,你俩是来打游戏的还是来抱大腿的?那要不把你们两个的亲爹亲妈拉进来,每过一关你俩都去为了全队往亲爸妈身上捅几刀,往死里捅!你俩乐意吗!”
“第一关大逃杀在那儿道德绑架的事儿,你们都没给人家好好道过歉呢!现在又开始往这儿一站等着人家把饭喂嘴里,巨婴吗!欠你们吗!神经病!”
徐昑被说得脸色通红:“你——”
听爽了的张孟屹终于抬起手维持秩序:“行了,别吵了,都冷静点。”
徐昑不干:“冷什么静!她都——”
“闭嘴!”
张孟屹高声一喝。
辞职警察也是警察,这一声暴喝极其有力,徐昑浑身一哆嗦,被喊蔫了。
“没时间给你吵架。”
张孟屹说完她,回头面向苏茶,“你也是,脾气往回收收。白落枫那边应该没事,就先别去了。而且那个npC已经杀过人了,还是做纸人的,对我们这种普通玩家肯定不会温柔。到时候白落枫说不定还得腾出手来救你,反倒会变成累赘的可能性大。先听A19的,分组在村子里找一找。”
“好吧。”苏茶说。
“你就跟我一组。”张孟屹转头看了眼四周,对粱月时和施远说,“你俩好像也认识,就你俩一组?”
粱月时笑嘻嘻地:“行啊!”
“其余的,你们看着组一组吧。”张孟屹说,“走了两个,现在是九个人,得有一组里面是三个人。”
李城肆小心翼翼地举手:“警察大哥,那我……跟你走?”
张孟屹没意见:“也是,我们俩武力值挺高的了。行,你来吧。”
庙会的准备期,整个村子忙上忙下。
挂彩灯的、铺红毯的、造木车轿子用来游行的,干什么的都有。
一个村人直起身,用挂在肩头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一脸茫然地“哎?”了一声,看向前来搭话的观光客。
“造木车轿子干什么?啊,你觉得很奇怪吧,这么小一个轿子。”村人笑了起来,边擦脸边说,“这个是用来扛着菩萨游街的。”
站在他面前的观光客正是阮千。她双手插着兜,嘴里叼着根橙子味儿棒棒糖,面无表情地道:“扛着菩萨游街?要把菩萨放在这个小车上面,从村子东边扛到西边,送回到寺庙里?”
“不全是啦。”村人说,“庙会最后会有大篝火,在寺庙跟前烧起来,到时候要把菩萨像扔进火里。”
“把菩萨扔进火里?为什么?”
村人耸耸肩:“不晓得,就是这么个习俗。不只是菩萨,老王那边的纸人也一起扔进去。最后的篝火才是庙会的重点呢,你到时候就等着看吧。”
说话间,村人旁边的人直起了身。
阮千看向他。这个人穿着朴素,面无表情,脸色惨白,眼神死了似的灰暗。
这人长相还很年轻。
村人冷声指使他:“钉子敲完了吗?那去那边再搬点木头来,木头不够了。”
这人没有应声,转头就直接走了。
在他临走前,阮千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去年的观光客之一。
村人问她:“怎么样,小姑娘,要帮忙做做木车吗?”
“不必了,不会干粗活,怕做坏了得罪菩萨。”阮千说,“说起菩萨,你们这儿的菩萨是哪里的菩萨?寺庙那边菩萨盖着布,根本看不见脸,旅行社给的单子上也不写。”
“这个不方便告诉你啊,我们这儿有规矩的,庙会之前不能提菩萨的名讳。”
那这菩萨多半有问题。
阮千想。
她抬头望向刚刚被支使走的那人的背影。他走得一瘸一拐,慢慢悠悠地,笨重得像个纸人。
“那个是你家里人吗?”
村人听她这么问,抬起头。阮千没看他,还在望着那个被支使走的人。
村人便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那人,嗯嗯啊啊地含糊应了一声,说:“那是我家的仆从啦。”
“仆从?”阮千说,“说起来,感觉这个村子里经常看见这样的人,都是你家的仆从?”
村人朝她摆摆手:“不是不是,住这村子里的家家户户,家里都有仆从的。”
“也是村子的规矩?”
“算是吧。”村人说,“仆从每年都会多几个的,我们这村子都是贵命啊,都是被人伺候的命!哈哈哈。”
阮千跟着笑了几声,没有深问,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我刚刚在那边听他们说,村子里的老李跟周嫂有一腿,真的假的?”
“哎?”村人一脸震惊,“怎么可能!?谁说的!”
“我也是刚走过来的路上,听见有俩人凑一块说的,脸我没看清。”阮千露出八卦的欠揍笑容,压低声音,朝村人靠了过来,“是不是真的啊?”
“狗屁!”村人气愤道,“周嫂虽然单身,但是老李可是有媳妇儿的!”
“有媳妇儿?可我听他们说的真真切切的。”阮千说,“能不能是背着媳妇儿脚踏两条船?我还听他们说,别看老李人老实,越老实的男人玩得越花呢。你想,老李家跟周嫂家又不远,晚上偷跑出来偷吃也不……”
“你瞎说什么!老李家在村东头,跟周嫂家离得七万八千里呢!再说老李老实个屁,他换了好几个老婆了,每次都只祸害自己房里的!再说周嫂那尖嘴猴腮的,老李媳妇儿就算现在坏了,他也不至于去找那丑东西!”
老婆坏了。
阮千眯眯眼,装作无辜地继续问:“怀了?老李多大了?”
村人脸上露出一瞬慌乱的神情。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啊……啊,是怀了,老来得子嘛。”
“那挺不容易的,老李干什么的?能养活得了娘俩吗?”
“他不干什么啊。”村人说。
“不干?没有工作吗?那怎么养活老婆啊?话说你们这个村子,是以干什么为生的?我看你们也不种田啊,怎么挣钱?”
“看还不明白?观光业啊!”村人不耐烦了,朝她挥了几下手,赶客道,“不帮我做木车就快滚!问东问西的,真碍事!”
阮千也不停留,依言滚了。
她往前走着,手上划拉了一下自己的直播间。直播间内,有弹幕问她为什么刚刚造谣老李出轨,明明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那是问话的技巧,亲爱的。”阮千说,“这村子里的人都恨不得把观光客做了,怎么可能你问什么他答什么?想知道事情,就得用相反的事激怒他,让他反驳你,或者对此感兴趣纠正你。”
【666】
【发挥还真稳定】
【你要去哪儿?】
“去老李家。”阮千说,“周嫂特意避开我们说老李的事,老李家应该有东西。”
*
老王家里,白落枫还被绑着一只手,身上靠着个一米九的白背心青年。
对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白落枫没什么办法,只好说:“我不恨你。”
肃郁瘪着嘴:“真的?”
“真的。”白落枫说,“我说气话呢,我最爱你了。”
肃郁跟个可怜巴巴的小狗似的看着他:“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别伤心了。”
白落枫怪心疼他的,说,“你别这么看我,太可怜了。别哭,来抱抱。”
肃郁依言往他身上拱了拱,把他抱得更用力了。
白落枫拍着他的后背,好声好气地又哄了半天。
肃郁这才算被他哄好了。
他把脑袋埋在白落枫身上,闷闷开口:“梦里,我是一个观光客。”
“我和其他十二个观光客一起,从南边的林子穿过来了。”
“来到了这儿。”
作者有话说:
伟大的A19阮千小姐和她的十一个破绽
今天写得少了,来晚了一些,不好意思!
等下个月我稳定下来会重新开始日六,最近事情有些多,对不起大家!
哦还有,大眼那边说了,这边也说一下,地狱准备写第三部,明天就把文案写出来~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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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江野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菩萨庙会(十四)
◎“新型暴雪山庄!”◎
“来这儿的路上, 草很高,树也很高。”
“大家都背着包说着话。我没说话,我不太舒服。”
“我头有些晕, 有时候还会突然痛起来。我身上绑了一个手机……就和你这个, 差不多。”
“手机给了我一个任务。它说,我是观光客, 其他人也是。但是我知道,我们不是。”
“我们……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梦里没说, 但我就是知道, 我们不是观光客。我没报过什么旅行团, 我也不是什么大学生……我是从‘现实’来的,我是为了某个人来的。”
“我不知道‘现实’是什么,但我记得,我原来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我不记得,梦里也没有看见, 但我隐隐约约有感觉。那好像是更平稳一点的日子, 虽然也不开心,但是没有危险, 没有这些纸人,没有这么多血腥和规矩,不用兢兢业业地供着祖宗……日子过得不开心,但是每天还是会有一些期待的。”
“我好像每隔几天,就会去找一个人。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好像总在找那个人。”
“我们走到了村子, 在村子口找到了张嫂, 张嫂找了王嫂来, 王嫂就带着我们,到了这个屋子跟前。”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老头。不是我这张脸,他满脸皱纹,牙齿都不剩几颗,黑黄黑黄的,身上一股酒臭味儿。”
“那不是我,”肃郁说,“那是我。”
“我觉得这一切都不对了,然后我就看到了……医院,吧。”
“我不知道这些词是什么,我没去过那个地方……但我知道,那儿是医院。”
“有一股很刺鼻的味道,我看到你躺在一张床上。你的嘴上罩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身上还连了很多管子。你闭着眼,不睁眼看我,有人告诉我你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了。”
肃郁说,“那个人是你。”
肃郁放在他腰上的手慢慢往上移去,他摸着白落枫的身形,搂住了他另一边的肩膀。
他抬抬头,在白落枫的耳边说:“就是这些了。”
听起来和他之前说的毫无出入,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在意的细节。
白落枫有些不太甘心,他偏偏头,问肃郁:“那有没有什么你觉得怪怪的事情?”
“怪怪的?”
“就是,你觉得有些奇怪的事情。”白落枫说,“什么都行,再小的事情都行。你自己想想,有没有什么是这样的,再小的细节都可以。”
肃郁还真就想了想。
“倒没什么,非要说的话……我在梦里一直在摸自己的脑袋。每次一头痛起来,就去按一下。”
“摸脑袋?摸哪里?”
肃郁直起身,从他身上离开,捂了一下自己的后脑:“这里。”
“我看看。”
白落枫把他拉过来一些,跟着他的手去看了看他捂住的地方。
肃郁很配合地把手抬起来一些,指了指那个地方:“这里。”
白落枫伸手按了按那个地方:“这里吗?”
“对。”
白落枫皱起眉,他尸体上的这个位置留下来过撞击伤。
白落枫松开手,肃郁也抬起头,就见白落枫神色极其难看。
“怎么了?”肃郁问他。
“没什么。”白落枫说,“还有其他的吗?比如犯头痛的时候摸完脑袋,还会去摸哪里?”
肃郁回想了下,说:“会去碰一下兜。”
“上衣兜吗?”
肃郁点点头:“穿的那件衣服,兜还挺大的。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但是装的是什么,我记不清了,也没拿出来过。”
白落枫眉头深皱,沉思起来。
肃郁死的时候,那个法医告诉过他,肃郁后脑的伤是撞击伤,应该是过去后脑着地撞到过什么东西上,伤得不轻,能判断出一定压迫到了神经。
他说,那个伤是旧伤,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是里面的神经不会。生理性的外伤可以自然恢复,但内里被压迫的神经会持续折磨他,应该被症状持续折磨过很长一段时间。
具体会是什么症状,得看看脑神经的情况才能下定论。
法医这么告诉了他之后,让他回去等消息,说自己查出来了之后会给他联络。
可第二天全警局就非说他是自杀的,要盖棺定论,这事儿也就没个答案了。
不过好在法医这人英明且敬职敬业,头天晚上很负责地给了他一个笼统的答案区域。
头晕、头痛、生理性呕吐、幻觉、情绪缺失、记忆消退、失忆、失明、全身麻木、脑内刺痛、嗜睡、失眠、因为神经压迫导致诱发一些心理疾病等,这些都有可能。
白落枫脑子里过了一遍法医当时说的症状,浑身发抖。
他脸边淌下豆大的冷汗来。
正想着,身上又忽的一重。白落枫转过头,是肃郁再次抱住了他,靠到了他肩膀上。
“再抱一会儿。”肃郁说,“再抱一会儿,一会儿就放你走……”
“多久都没关系。”白落枫说。
“不行,太晚的话公交就不来了,你也要走夜路……不想让你走夜路。”肃郁说,“白落枫,你为什么问这些?”
白落枫问:“你觉得很奇怪吗?”
“很奇怪。”肃郁说,“没关系,再奇怪我都回答你。”
“为什么这么有求必应?”
“不知道。”肃郁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得回答你。”
“是本能吗?”
“或许吧。”
白落枫不做声了。
他眼前模糊了一些,他抹了两下眼睛,抹下来一些眼泪。
他吸了口气。
“你哭了吗?”肃郁问他。
“没有。”白落枫说。
“你哭了。”肃郁说,“为什么哭?”
“没什么,我没哭。”白落枫说。
白落枫倔着脾气不愿意说,肃郁也就不再问了。
俩人沉默下来,就那么坐在地上,你抱着我我搂着你,靠在一块儿呆了挺长时间。
等到太阳将要落山,肃郁起了身来,松开绑着他的手的白布,把他扶起来,收拾好他的东西,送他出了门。
一直笼罩在这个村子里的厚重乌云居然散开了。昨天他们出门时,只看到天色渐暗,空中的太阳被云遮得严严实实,可今日乌云散去,白落枫看到远方日落西山,天上的云如同被火烧着一般红。
整个村子都落在落日的红光之中。
老王家院子里的纸人都仿佛在浴着火光准备燃烧。
肃郁把白落枫一直送到家门口外三十多米的地方,嘱咐他绕着村子走到南边的那片林子去,穿过林子到公交站,坐上公交就可以离开这里。
“一定要绕着村子走,不要被任何人发现。”肃郁说,“村里的人的下一个目标是你。他们都觉得你已经死了,别被发现。”
他把染满白落枫指尖血的小布片放在白落枫手心里,握着他的手,让他把小布片握紧在手中。
“在走到公交站之前,不要回头,也不要松开它。不论身后有什么声音,都一定不要回头。”
“等到了公交站,就把它用石头压住,留在公交站,不要带走。在把它压在石头底下之前,都不要回头,只要它在你手里,就一定一定不要回头。”
“听明白了吗?”
“嗯。”白落枫点着头说,“你要放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