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十一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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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她就是深夜在你客栈后面哀嚎痛哭的女子。”
接过画卷,钟四娘子面带惋惜道:“多漂亮的姑娘,真是可惜了。听说杀她的人已经认罪伏法,不日就要斩首,想来她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
“还没有,”季窈摇头,目光瞟向二楼客房,想起里面供奉的白玉观音像来,“还差一个。”
“谁?”
“你。”
她这话来得莫名其妙,钟四娘子先是顿神,反应过来有些生气。
“你这话何意?她的死跟我可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打算把画卷还回来,季窈偏要塞到她手里,眸底有微光闪动。
“是你在树林里遇到她的丫鬟,劝那丫鬟取她孙家次女之为而代之,那丫鬟才会起杀心对她动手。我已经去附近的尼姑庵问过,只有你在一个多月前到庙中花重金请了一座白玉观音像回去,且那日日头毒辣,是以你离开尼姑庵时,才会像主持师太要了一顶斗笠遮阳。”
在季窈事无巨细地描述下,钟四娘子混沌的眼神逐渐清明。她骤然慌张起来,抱着的画像宛如烫手山芋。
“我不过是顺着她的话随口一说……”
“一句话可以救人,一句话也可以杀人。整件事看上去似乎与你无关,可实际上可能也是因为你的一句话开始,也因为你找到了我们而结束。俗话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便是如此。钟四娘子,如果我是你,我会从此谨言慎行,将孙乐知的画像找个佛堂供奉起来,时常上香以表忏悔。”
做完这一切,季窈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她骑马回南风馆的路上,感受着疾风拂面,觉得畅快无比。
今后再想起孙乐知,便不会再是那种可怕的脸了。
进到簋街,少女下马牵绳,小心地避开人群。刚走到南风馆门口长街,就看见南星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看模样分明是在等她。
这才让少女想起,自己拿到画像以后谁也没说一声,赶着就出来了,现在回去怕是要挨骂。
果不其然,季窈躲着人群尽量往边上走,企图从厨房后门回家未果,被眼尖的少年逮个正着。南星气鼓鼓地走过来,一把捏住季窈脸蛋,薄唇微抿,面含怒气。
“师娘自己说吧,这是第几次了?往日有我陪着都曾数次遇险,现在不但不吸取教训,反而一声不吭偷跑出去?”
“疼疼疼,”从他手里挣脱,季窈牵着马,将头埋下去不敢看他,“心里光惦记着教训人去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鬼才会信她的话!
少年抢过她手里的缰绳扔在一边,将季窈拉到无人处角落里,开始数落她。
“从前不是说好了行任何事都要先告知我,不让我担心的吗?你就知道说我下不为例,自己已经破例好几回了……”
“你不也破例又亲了我好几次了?光知道说我……”
她主动提起,后知后觉有些后悔,将头偏向一边,耳垂微微泛红。
经她这么一说,南星才恍然察觉到,两人已许久没有找到机会独处。不如……
季窈正害羞着,腰身突然被搂过去。南星细言软语,贴在她耳边讨好。
“我担心你嘛。”
简单五个字,好似电流通过指尖传遍全身,引起一阵酥麻。季窈被他温驯的模样折服,软下嗓子来,伸手拍拍少年宽厚的肩膀。
“是我不好,明知道自己还没学会武功就一个人跑这么远,下次一定叫上你,好了吧?”
自少女肩头直起身子,南星眸色转暗,喉结上下起伏。
“不过都是哄我的话罢。”
“才不是……”
季窈话没说完,他的脸陡然凑近,一低头将她吻住。
两人站在南风馆侧面的小巷里,街上人头攒动,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人看见。少女羞得不行,奈何后脑勺被他大掌捧住,无法脱身,急得少女一下下拍打在他胸口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嗯……”
南星沉浸在少女清冽甘甜的香气里,唇齿相缠只觉如痴如醉。听到她憋气似的哼唧声睁开眼瞧她。
“怎么了?”
少女耳尖羞红,眉宇间带上几分苦恼,以袖遮面的同时眼神不停地看着不远处街上过往的人群。
“别在这儿啊,要是……”
她差点又要说出‘被人看见了怎么办’,怕他听见生气,赶紧收声。
“……大庭广众的,羞死了。”
南星简直爱死了她娇羞的模样,跨步过去用高大的身躯将季窈完全挡住,目光温柔。
“没人看见……再说就只亲了一下,又不是别的什么。”
“我口渴,想喝水。”
瘪了瘪嘴,少年松开她,看着头顶青天白日,以为她仍是害羞。
这是在暗示他晚上再来?
嗯,一定是。
拿起缰绳,南星将马牵着往后舍走,一面带着季窈进到南风馆,将马交给三七。京墨拎着算盘刚好走出来,看见季窈笑问道:“掌柜何时回的?钟四娘子的账可要到了?”
啊,对啊!她一拍脑门,一脸懊恼。
“光顾着替孙乐知出气,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我再回去一趟。”
南星赶紧一把拦住她,将她带进大堂坐下,“好了,收账的事儿交给他们去做,哪有掌柜老是在外奔波忙碌的道理?”
一杯凉茶下肚,清爽宜人。晚膳时分,少女胃口也好,只是偶一抬头瞧见杜仲看她的眼神,平淡之中带着审视,让少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那日跟随孙乐知出殡仪式回来,她就总是无意间撞上杜仲深沉的眼眸,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他在看她。
“或许是这次也没能从孙乐知的游灵那里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吧。”
谁叫他什么都藏着掖着,那琉璃瓶中装的红色液体是什么也不说,就不要怪别人帮不上忙。
入夜,龙都的初秋,天气已经转凉。
洗去一身疲劳,季窈披散着头发从浣室走回房间,路过杜仲房门,发现里面漆黑一片。
“睡这么早?”
少女耸肩,走过木桥刚推开房门,一个高大的黑影突然笼罩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呼救,嘴立刻被一只大手捂住,接着这个黑影关上房门,将季窈整个人抵在门口。
莫名响声惊动了架子上昏昏欲睡的珍哥儿,扑腾两下说了句“吵死了、吵死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中,季窈背对着木窗,借皎皎月色将面前高大身影的面容看清。
“杜仲?”
第38章 三人 “慌什么,怕他看见?”……
假千金月琴被捕入狱的当日,孙乐知尸体被接回孙府。
孙老爷带着对她深深的愧疚,将葬礼办得十分隆重,七七四十九场水陆法事做足,九九八十一份超度亡经抄满。
孙乐知出殡那日,车马队伍连绵数里。季窈三人带着目的坐在挂满白色经幡的马车里,等到仪式完成,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才从一侧无人的密林中走出来,等候游灵出现。
知道真相的绿衣女娘将所有扎人布偶尽数烧毁,孙乐知再度出现在杜仲眼前时,已经变得平静如水。
如同往常那样,杜仲从怀中掏出装有红色液体的琉璃小瓶递与面前游灵,心跳加快。
这已经是第六个游灵了,她会知道些什么吗?
皎白的月光下,那团似烟若雾的白色虚影凑近,几乎要将脸贴在瓶子上。片刻后她突然抬头转身,抬起手指向一边,视野开阔的墓地。
顺游灵手指方向,杜仲分明看清,一轮弯月下,少女纤瘦的身影正背对自己。她将树上随手摘来的李子放进嘴里,然后被酸得龇牙咧嘴。
她指的是季窈?
从记忆中回过神,郎君面容冷冽肃清,他低头看着面前表情疑惑的少女,眼神如电般摄人心魄。
季窈被他抓住手腕按在门后面,心里懊恼。
怎么白天被南星抓住,晚上又这人又来!她一定要赶紧学点功夫,将来这帮人只有挨揍的份儿!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大手捉住季窈下巴,逼迫她仰头,与杜仲目光对视。
“嫂嫂,你到底是谁?”
他还问!他到底要问多少遍?
季窈怒火攻上心头,抬起膝盖照着他大腿根部用力顶了一下,郎君吃痛,将手松开的一瞬间,季窈抓住他的胳膊往后带,同时踮起脚尖,手肘顶住他喉咙,两人瞬间位置对调,成了季窈将他按在门上的姿态。
“我是谁?我他妈还想知道我是谁呢。你有功夫来问我,怎么不干脆自己努努力,早点帮我调查出来好赶紧把我送走啊!”
季窈虽然不会武功,可是好在力气大,杜仲被她手肘顶住喉咙,甚是难受,听她开始胡言乱语不像是演戏,又觉得好笑,禁不住稍稍站直身体,任她就这么抵着自己。
想起他这几日的奇怪举动,似乎是从孙乐知出殡之后才开始的,莫不成是游灵说了什么?
早知道那天就该盯着他,而不是和南星光顾着去摘树上的李子。
少女踮脚久了有些累,可放下手肘,自己矮他一大截,气势上又输了。于是干脆拉着他坐到一旁椅子上,整个人双手握住交椅扶手,居高临下将杜仲围起来,恶狠狠开口道:“是不是孙乐知的游灵说了什么,让你又开始怀疑我?”
她神色坦然,面对杜仲的质疑丝毫不曾畏惧,郎君目光幽深,决定如实相告。
“她什么也没说,不过,她用手指向了你。”
指她?指她做什么?
“那能说明什么?我是你死去爱人的转世?还是杀害你爱人的仇敌?”
她连他在找什么都不知道,可不就只能靠猜测胡说八道了?
对了,她好像想起来,他曾经说过。
等等。
季窈突然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说,我就是埋在地下的宝物?!”
原本杜仲还一脸严肃,听她这话没控制住表情,用看傻子的眼神横了一眼面前犯傻的少女,目光顺着她白净的面庞往下,无意间瞧见她脖子上还挂着银项圈,眉头忽然蹙起。
“孙乐知出殡那日你可曾佩戴此物?”
顺着他的视线,季窈将银项圈一隅捏在手里,“这个?对啊,我曾听赫连尘的娘亲说起,佩戴银饰祛风褪寒,所以自从拿回来之后,我便经常带着。”
难道游灵指的不是季窈,是她脖子上的银项圈?可他要找的明明是……
借着月光,季窈又一次细细端详起银项圈上的图案。那是两个带着头冠的人形图案,最诡异的是,两个人的身下只有一个身体,这身体连接着一条长长的蛇尾,盘绕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圆形的诡异图案。
“对了,我记得你第一次瞧见这银项圈的时候,眼神颇为惊讶,是为什么?”
郎君纤长手指捏住银项圈,指腹无意间擦挂少女颈部肌肤,显得十分暧昧,他的目光落在镌刻的图腾上,语气笃定。
“这个图腾,是世代侍奉苗疆王族的圣衣族人身上所带才会镌刻上去的图案,代表着无上圣洁与荣耀,如果这东西这是嫂嫂你的,那你必定跟苗疆人脱不了干系。”
苗疆人?回想起尤猛和他身边的护卫,他们身上确实都佩戴着款式类似的银饰,可那些银饰上并没有这个图案。
“那这个图案又是什么意思?蛇精?”
杜仲看着那个图案,眼中闪着精光,好似透过这个图案看见了自己苦苦找寻之物。
“这是委蛇,苗疆族人世代信奉的神明。传说中它是一条长着双头双身的巨蛇,蛇头人紫衣红冠,见到它的人可以称霸天下。”
原来是这样。
少女指尖摩挲着那个图案,回想起自己当时从赫连尘身边醒来的场景。
“我不知晓这到底是不是我的东西,我只知道半年前,睁开眼睛已经身在赫连家宅之中,身边放着一身寻常布衣,其中便夹杂着这只项圈。赫连尘告诉我,他在从苗疆回龙都,进入神域地界的边驿客栈外发现我昏倒在路边,四下问来都没人认识我,便将我救起带回龙都。”
若这项圈真是她的……
一抹喜色浮现少女面庞,她忍不住抓着杜仲又问道:“你确定这是苗疆人的物件?那有没有可能,我也是苗疆人?我不是孤儿,我的家人都在苗疆?”
她眼中闪烁期待,在他看来不屑一顾。杜仲嗤笑一声,甩开少女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的夫君并不是个坦诚之人,同一件事,嫂嫂听到的与我听到的,截然不同。现下,我无法回答你任何事情。”
低头整理衣冠,他准备离开。
“至于亲人,不过是这世上先他人一步知道你姓名那样单薄的存在罢了。也许对某些人而言,亲人也不过是被血缘和氏族束缚在一起,被迫要一辈子戴上枷锁的工具而已,利用完就可以扔掉。我劝你别对这两个字报太大期望。”
说完,他往门口走去。谁知杜仲腰间玉带钩与季窈的腰带勾缠在一起,拉着季窈一瞬间失去重心向前扑过去,杜仲躲闪不及,被她压住,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嘶。”
该说不说,总之每次与杜仲离得太近都没有好事。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同时伴随指节轻叩房门之声。
“师娘,你睡下了吗?”
南星!他怎么会来?!
少女眼露惊慌,赶忙低下头继续解两人勾缠在一起的腰带,杜仲看看门外高瘦的身影,又看看面前心慌意乱的季窈,鄙夷之中带上一丝冷漠。
“慌什么?怕他看见?”
“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这几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难缠!
季窈越是慌张,越是手忙脚乱,钩子扯住她的腰带怎么也取不出来,她拉扯半天,用力过猛,只听得“嘶啦”一声,少女腰间布带子应声而断,她的衣襟也随之敞开,露出白皙光洁的胸口。
杜仲眼神一凛,眼底似有微光闪动,将这香艳的一幕收入眼底,随后侧过脸去,咳嗽两声。
“啊!”
一声惊呼从房中传来,南星自然是听见了,他忍不住加重推门的力气,同时朝门内继续呼唤道:“师娘!你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季窈死死攥住衣襟,听门外人推门只好开口回应道:“没事儿,我这就来给你开门。”
她从地上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拉着杜仲往里屋走去。他面露不解,几次甩开少女的手未果,正欲开口,连嘴也被捂住。
“小声些,别被听见。”
将她的手拿掉,杜仲虽然不悦,声音仍放得极低。
“你要把我藏起来?”他问心无愧,为何不能从大门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季窈怒瞪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道:“我这个样子怎么说得清楚?你且忍耐片刻,我一会儿就打发他走了。”
说完,季窈把杜仲推到床榻与衣柜之间的间隙站好,撩下帘子将他完全挡住,这才略整理了下头发,走到屋前把门打开。
她衣襟胡乱系了个结,一副随时都要散开的迹象。加上此刻领口微敞,鬓发凌乱,在月光下自带几分妖娆妩媚之气,南星被这活色生香的月下美人图勾得三魂没了七魄,哑着嗓子开口唤她。
“师娘,你真好看。”
说着,他就要将脸凑过来,季窈连忙推开他,余光不停地瞟向衣柜边上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少年耳垂肉眼可见的变红,目光炙热,连带着空气都变得灼热。
“不是师娘让我晚上再来的吗?”
啊?她何时说过这话?拉着南星走到门外,季窈赶紧否认道:“胡说,我哪有说过这话?”
“你不让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那不就是让我晚上再来?”
“当然不是!”
少女急得跺脚,脸却被面前人捧住。回眸看来,少年收敛笑意,眸色隐晦不明。
“不是就不是罢,你别生气。”
又来了!又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叫她怎么办才好?
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却是有些过了,季窈缓过神来,平心静气道:“我没生气,你别误会。”
她心里仍是着急,只想赶快安抚好面前的小狗将他们俩赶紧送走,于是干脆踮起脚尖,吧唧一口亲在南星脸上,面泛桃红道:“别多想,我就是累了想早些休息,你且先回屋,好不好?”
她软着嗓子,半带哀求,南星心里自然一万个受用。可如此良辰美景,他半步都没办法从少女面前挪开。
“啊!”没等到面前人离开,她反而被南星搂住腰身抱起来,两步迈进房中,进到里屋。
“做什么?!”挣扎之间,南星将季窈放在床上,接着覆身过来。
“陪师娘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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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沉沉,断云微度。
分明是舒爽沁脾的初秋深夜里,季窈却薄汗不断,湿了后背。
南星将她放在榻上,赶不及就要脱鞋上床,被季窈一把抓住手。
她看了一眼床脚边那双一动不动的腿,只觉冷汗直冒。
“不要你陪,我自己睡。”
少年眼眸仍是清亮,信誓旦旦道:“师娘既然累了,我自然不会做什么,只守着你,等你睡着我再离开,可好?”
他、他、他怎么越说越离谱啊?
只差没有当场哭出来,季窈死死攥着南星的手,不让他脱鞋。
“不是,我……我……”她灵光一闪,决定换个说法,“……我饿了,想你去厨房给我做点吃的。”
这个说辞显然管用得多,少年停下动作,站起身来宠溺的看着季窈。
“那你且等我,我这就去。”
“嗯……我同你一起。”
慌张起身,季窈看着帘子后面那双脚挪动一下,吓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上前一把拉住南星的手,加快脚步。
两人走过杜仲房门口,身侧人问她想吃什么,季窈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心里只祈祷杜仲赶紧出来。
谁知刚拐过回廊,南星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道:“对了,我想起白天我在门口等你的时候,有卖羊肉韭饼的小贩路过,我专门给你买了两个,现在还在我房里,这就去给你拿来一起吃。”
说完,他即刻转身往回走,步子快得季窈追都追不上。
“不用了,我们去厨房现做吧!”
他健步如飞,赶不及要向季窈献上自己买来的美食:“我拿了就来,很快的。”
“南星!”
也许天注定就是不让季窈好过,少年走下回廊,还没到自己房门口,余光扫过桥对面季窈的房间,倏忽然看见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衣衫凌乱、脚步不稳(站久了腿麻)走了出来。
“杜仲?”
等季窈追上南星到了他房门口时,南星已经迎着杜仲的身影飞快跑到他面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从里面出来?”
杜仲在帘子后面站了许久,本就憋着一股气,这下面对南星的质问,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季窈看见他俩对峙的场面血压瞬间飙高,心跳加速差点昏死过去。赶紧快步走到两人身边,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支支吾吾问道:“是、是啊,你怎么会从我房间里面出来?”
她这一问,杜仲也感觉自己的血压顿时飙高,他皱起眉头瞪了少女一眼,无可奈何叹一口气,别过脸去答道:“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
“……书。”
“哪本书?”
少年不依不饶,一点罢休的意思都没有。杜仲全然失了耐心,甩袖欲走,又被南星箭步拦住。
“说啊,哪本书?书名几何?找着了还是没找着?”
杜仲此刻的脸已经前所未有的黑,季窈见状忙上前扯了扯南星的衣袖,小声道:“既然没带出来,应就是没找着罢。也怪我,当初你师父留下的那些书,我都该搬出来另找地方放才对。”
南星置若罔闻,将目光仍直直地落在杜仲身上。
“是哪本书?”
郎君不发一言,好像有意要让季窈为难。她忍不住再次开口,试探道:“算了……”
“好,”南星一把拉住季窈,另一只手拦住杜仲,准备带两人往回走,“你们一同到屋子里告诉我,是哪本书,找出来我就不问了。”
沉沉夜色中,月光渐隐,鸮声不鸣。
他动作粗鲁,分明带着几分强硬。杜仲自是一步也不曾动弹,只有季窈跟着他走了几步,终觉不妥,甩开他的手道:“别闹了好不好……”
短短六个字,好似一道令符贴上少年身,他整个人僵直后背,站在原地没了声音。三人身后,原本已经熄灯的两个房间重燃烛火,不一会儿,京墨和蝉衣也肩披外袍走了出来,看着庭院中站着的三个人,不明就里。
烛火幽微,让南星的面容得以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盯着季窈,双眼略微泛红像是不甘又满是委屈,就连一贯骄纵爽朗的声音此时都变得沙哑低沉。
“我不过就是想知道他到底在找哪本书,落在师娘眼里就成了胡闹了?难怪你方才这般没有耐心,急着赶我出去,一会说你困乏要休息,一会儿说你饿了要吃东西,原来都是在替他遮掩!我不过多问了几句,你就说我胡闹,到底是谁在胡闹?”
“南星……”
“你们分明就是在羞辱我。”
说完这句,他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间走去,进到里面立刻“嘭”的一声将房门重重边上。闹剧结束,杜仲一脸冷漠也回了自己房间,留下季窈站在桥边,唉声叹气。
旁观一阵,京墨多多少少看明白一些,擒着烛台走到季窈身边,温声安慰道:“今夜先歇下,有什么误会都等到明日再说。”
后知后觉,少女有些吃力不讨好,想发火又不知道该冲谁发火,余光扫过南星的房间,见里面始终漆黑一片,连点灯的意思都没有,她接过京墨手里烛台,意志消沉地回了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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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季窈早早就梳洗好走出房门,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解释清楚。
她就是不是那种带着委屈过夜的人,昨晚几乎整夜未眠。
脑海里浮现南星受伤的眼神,她也自觉愧疚。
虽说昨夜的争吵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以己度人,南星确实也该发脾气。换做是她,两人里说不定已经死了一个。
谁知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三七带着厨子菜都买回来了,也没见南星起床。
倒是杜仲收拾妥帖从后舍走出来。
“南星呢?你可见他起了?”
“不知道。”
说完,他走到季窈身边,一把将少女拉起来往外走。
“做什么?”
待会儿南星看见了又要闹了。可是她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手。
“带我去赫连尘藏东西的地方。”
啊?
整个南风馆里,只有杜仲知晓她找到赫连尘藏起来的金银一事,半年来为避人耳目,连她自己都未曾二次进到那个地窖,虽说她眼前这个男人不像是贪财之人,但人心难测,保不齐他哪一天就改了主意。
看出季窈的迟疑,杜仲一脸高深莫测。
“金玉于我最是无用,你若不放心,之后可以换个地方再藏。”
“那岂不是又要辛苦我……”少女小声抱怨着,仍是跟着他走了出来。
为避免节外生枝,两人先后起码到了菩然寺。当杜仲走进地窖,看到一屋子金银珠宝的时候,神色如常。
“就是这些?”
“你还嫌不够吗?”时隔半年,季窈看见这些金银仍十分激动,随手拿起几颗鸽子蛋大小的翠玉就往身上比划。
“这个拿回去做成吊坠吧……嗯,这个镶到钗子上,遇到危险时能拿来防身……”
杜仲举目四望,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转过头去看季窈。
“你可曾在这些物件里见到闪闪发亮的红色宝石?”
红色宝石……有了!
少女起身,穿过地上收纳着无数金砖金条的木箱子进到最里面,橙黄色的帘子掀开,木质高架上一件金丝绣线制成的锦衣褙子出现在两人眼前。
季窈指着褙子上流光四溢的红色宝石,柳眉上扬。
“这个算不算红色宝石?”
红光夺目,倒映在郎君眼中光芒四射,杜仲快步走到近前,想伸手触碰,到了边上又收回手,只目光久久地停在这件衣服上,眼神晦涩,脸色多变。
先是惊喜,然后是不解,最后变成了失望。
他垂下手,语带嘲讽。
“难怪他要骗我说没找到,原来这衣服已经毁在他手里了。”
他?是指她那亡夫吗?
季窈盯着那件衣服看了半天,倒也没看出问题来,开口问道:“哪里坏了,我瞧着好好的。”
他视面前金玉如无物,偏对着这件样式怪异的衣服长吁短叹,季窈歪着脑袋不解其意,片刻后反应过来。
“难道这就是尤猛口中的苗疆圣物?!”
“不错,”从失落中抬头,杜仲伸手将那件衣服从架子上取下,目光中仍带着谨慎。“这就是嫂嫂你脖子上所戴项圈归属的部族——圣衣族人世代守护的苗疆圣物:万蛊蚕衣。”
“万蛊蚕衣?”
这名字虽怪异,季窈却觉莫名熟悉。她指尖划过衣服,金丝线顺滑流畅,冰沁透骨。
“不过一件镶金串玉的名贵衣裳,左不过就是苗疆王拿来哄女人开心的罢了,还能有什么大用途不成?不过说起来,既然叫万蛊蚕衣,似乎没有看见蛊虫和蚕呢……”
将衣服包好,杜仲看向季窈,继续向她解释道:“传说中,穿上这件衣服有长生不老,甚至是起死回生的妙用。我曾听圣山里老一辈的阿剖、阿乜们说起,万蛊蚕衣是用浸泡在无数圣药之中数年之久的天蚕丝加金丝穿针引线钩织而成,此红色石头也并非普通的宝石,而是引蛊王心头血制成的血饮石,如此看来,就是你我面前这件衣服不假。”
话锋一转,他的语气骤然变得低沉。
“不过确如你所说,原本应该附着在上面成百上千只沉睡的蛊虫和天蚕如今却一只不剩,想来要么是赫连尘在将它带回龙都的路上遭遇了什么,要么就是这衣服原本并没有传说中如此神奇,能保衣服上这些蛊虫存活如此之久。”
看他准备将包袱带走,季窈警惕起来。
“你要把衣服带走?”
虽说她也不是小气之人,可这件衣服在一众金玉里如此突兀,显然对于赫连尘来说十分重要,要他就这么轻易带走,季窈心中不愿。
看出她眼中的不善,杜仲沉声道:“我打算带去赫连尘口中救下你的那个客栈看看,但愿有所收获。”
第39章 哄小狗 “喜欢我这样抱着你吗?”……
师娘太过分!一定要她好好哄他,哄上一天,不,哄两天他才会考虑原谅她!
本着这个心思,南星天不见亮就自床上翻身起来,到南风馆对面街寻摸了一个能瞧见自己店门口的二楼位置,坐下慢悠悠喝茶吃饼。
茶坊的藕粉荷叶糕,细软不腻,南星刚就着时新的荷叶茶吃了一口,就看见粉衣白裙的季窈款步自大堂走出来。她今日没有簪钗佩玉,只用三根桃色发带将青丝挽起,整个人清丽婉约,似一朵粉荷立于灰黑色的街市砖瓦石阶之上,出挑极了。
“哼,先惩罚师娘到处找找我罢。”
少年酸唧唧的话没说完,杜仲一身白衣迈出大门,季窈见状紧随其后,两人在街边等到马车,随即扬长而去。南星不可置信地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马车,如鲠在喉,一口荷叶茶含在嘴里霎时间没了味道。
收回目光,他将茶水咽下,捏住糕点的手下意识握紧,直到将藕粉荷叶糕全部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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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然寺外,季窈和杜仲带着已经损坏的万蛊蚕衣上了回程的马车,少女见他又恢复到一言不发的模样,自己掀开布帘,随意打量着道路两边的风景。
不知不觉,她到龙都已经半年,南城东城已经很是熟悉,今日车夫选择从西城门回去,她瞧见路边有长胡子胡商支起来的羊肉饼摊,开口让车夫停下。
“你们先回罢,我四处看看。”
羊肉韭饼的油香气钻进杜仲鼻腔,他冷眼扫过季窈,随即又淡然闭上眼睛,示意车夫继续前进。
“老板……”
开口刚准备买上几个饼,季窈突然怔住。
昨夜南星就是准备回房去给她拿羊肉韭饼才会发现杜仲从她房中走出来,今日自己还买这个去哄他,怕不是个好主意。
停下掏钱的手,少女目光在饼摊上打转。
“……除了羊肉韭饼,可还有别的什么羊肉做的吃食?”
初秋的上午,大胡子男人光着两个膀子烙饼,正一身是汗,见季窈眸色清亮,脸蛋粉糯带着期盼,他擦擦汗,一弯腰从摊子中间夹层里端出一盘晶莹剔透的羊糕来。
“今儿早上用熬剩下的肉汤和炖烂羊肉做的羊糕冻,本来是留着自己吃没打算卖,小娘子要试试吗?”
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皮冻入口即化,羊肉软烂不柴,实在好吃。季窈吃得笑眼弯弯,不住地点头。
“卖给我吧,多少钱?”
碍于这盒羊糕冻是买去哄小狗的,少女只能去买些别的来解馋。她一路走走停停,桃花酥、定胜糕一块接一块下肚,等回到南风馆门口时,已经吃得肚皮鼓鼓。
门口商陆闻着味道就迎上来,目光不住地看向季窈手里四方小木盒子。
“掌柜买了什么好东西?”
她将另一包糕点递给商陆,“桃花酥很好吃,你们尝尝。这个不行,这个是给南星的。”
商陆和三七接过油纸包来打开,一人拿了一块往嘴里送,说话含糊不清,“南星一大早出去吃了好多东西,刚才回来说是撑的不行,连午膳都让我们别叫他了。掌柜这盒美食,他怕是无福消受。”
“没事儿,如今天气渐凉,这羊糕冻放上一天也能吃,我去瞧瞧他。”
他既然还有心情跑出去吃吃喝喝,想必也不是很生气吧?
来到南星房门口,季窈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殊不知他们习武之人,耳朵灵得跟狗似的,南星躺床上生半天闷气睡不着,早远就听见少女细碎的脚步声到了他房门口。
“咳咳……南星,你起了吗?我买了西城那边一家很好吃的羊糕冻给你,要不要尝一尝?”
羊糕冻?他没吃过。
季窈将盖子打开,香料混合羊肉的香气扑面而来,随微风钻进房门缝隙,引南星不自觉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
“南星?”
她等待再三,门内始终寂静无声。要么是醒着还在生气,要么就是真吃饱喝足睡着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她反正是馋得受不了。
“那就别怪我了。”
少女小声嘟囔着,走离南星房门口到池塘边围栏坐下,拿起一块羊糕冻就往自己嘴里喂。
到嘴边的美味还没来得及下口,身后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季窈手里羊糕冻抢走,随后青衣长衫的少年黑着一张俊脸出现在季窈面前。
“你醒啦?这是给你买的,赶紧尝尝好不好吃。”
南星看着她表情明媚,心里更加郁结。
“既然是给我买的,你倒先吃起来了。”
“不吃,我不吃……”季窈将整个食盒端起来,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南星轻哼一声,顺势直接接过,转身就走。
看来还在生气。
季窈也不恼,擦擦嘴角的口水站起来,追着他进到屋子里。
软烂的羊糕冻入口即化,南星一边吃着,一边仍是歪着脑袋撅嘴,一副谁也不理的模样。季窈只能揉揉鼻子,讨好问来:“好吃吗?”
“难吃。”
难吃他还吃!
她怒瞪面前闹别扭的少年一眼,伸手就要去抢食盒,南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两人在桌子上拉扯一阵,脆弱的木制雕花食盒既承受不住习武少年的腕力,也抵挡不住怪力少女的蛮力,“咔嚓”一声断裂开来,里面切成四四方方数十块羊糕冻瞬间洒了出来,七零八落掉在桌上。
啊!她的羊糕冻啊!她辛辛苦苦走了这么远的路买回来,多一口都没吃成就这么洒了!
少女心疼得不行,转念又开始暗自生气。将手中仅剩一半的食盒扔在地上,季窈忍无可忍,提起裙摆转身欲走。
南星看见食盒裂开的时候委实有些慌了,见她生气赶紧上前将她拦住,表面上仍是嘴硬。
“既然给了我,就应该是任我处置。不好吃的东西洒了就算了,你不能为这个生我的气。”
他还有理了?懒得理他。
季窈继续往外走,朝左边迈步他拦左边,朝右边伸脚他挡右边。如此三番,季窈伸手去推他。
“你让开。”
“我不让,”南星一堵墙似的站在她面前,将阳光完全遮挡,“师娘昨夜骗了我,不打算道歉就要走吗?”
“我没骗你,让开。”
“就是骗我了!你既叫了我,为何又要叫上杜仲?师娘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什、什么虎狼之词?
少女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心里又是害臊又觉荒唐,忍不住大声朝他吼道:“说了你又不信,何苦来呢?让我走。”
“我信,”少年抓住她捶打自己的手,目光落在桌上那些羊糕冻上,“你说,我一定信。”
她肯花心思买吃的来哄他,那就说明她还是在乎他的。
被他炙热的眼神盯到浑身不自在,季窈挣脱开他的手,又坐回桌边,讲起昨夜杜仲与她的对话,说完还不忘将脖子上的银项圈取下来递到南星面前,让他看清上面委蛇的图案。
“好好说话,怎么会弄得衣衫不整?”
他记得当时季窈来开门的时候,衣襟还半敞开着,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里面……
季窈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多想,赶紧指了指自己腰带道:“那是我踩着衣服摔倒在他身上,被他的玉带钩挂住了才会扯成那样,非是你想的那般龌龊!杜仲那块臭石头,下不了嘴也捂不热心,有什么好的?”
听到这,南星单眉挑动。
“那我呢?”他站到季窈面前低下头,眸光流转,“我下得去嘴,捂得暖心吗?”
这人,怎么好话坏话都往自己身上套?
她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侧过脸去看着洒落在桌上的羊糕冻随口说道:“你、你太挑食了,这也不好吃那也不好吃的,难伺候。”
“怎么会?”他大手将少女的脸板正,目光在她眉眼间划过,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方才说不不好吃是假话,师娘给的,都好吃。”
“当真?”
少女起了歹心,随手拿起桌上一块略有些摔碎了的羊糕冻喂到南星嘴边,美目微眯。
“我不信,除非你都吃了,一个不许剩。”
除开那些碎得不成样子的,桌上零零散散还有七八块。虽然明知道季窈有心捉弄,但看她眼里闪着狡诘的光,活脱脱一只坏心眼狐狸精,南星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两三块羊糕冻下肚,少年已经有些撑了。他上午本来就在对面茶坊吃了不少,这羊糕冻看着小小一块,实则是全是浓汤和羊肉精炼浓缩而成,吃进嘴里饱胀得很。南星越吃越慢,到第六块的时候已经几乎要吞咽不下去。
季窈见他难受的模样,算是稍稍疏解方才的不快,伸手制止他道:“吃不下就不吃了。”
嘴里塞满食物,他说不出话只是摇头,好不容易咽下去,伸手去抢季窈手里最后一块,“最后一块了,给我。”
他这样硬塞下去,估计要难受一整天。
既然争不过他,季窈一抬手,将最后一块羊糕冻放进了自己嘴里。
“你别吃了,撑死算谁的?”
虽然有些冷了,但羊肉还是烂软香滑的,季窈一口咬掉一半,朱唇微抿,伸舌头去舔唇瓣上残留的汁子,南星默默地看了半晌,眸色逐渐变深。
“算师娘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伸手抬起少女下巴,接着覆唇上去,将少女吻住。
季窈没怎么接过吻。
从前赫连尘在世时,自失忆短短三月,两人成亲的时日总共不到六十天。除了剪烛上榻,行更为亲密的撩弄之前,夜色中那片薄薄的唇会带着兰草的香气贴上来,其余时候,季窈甚至没有仔细瞧过赫连尘的长相。
只记得夜色里那片薄唇,温凉中带着淡淡兰草香。
远不如面前炙热如火炭一般的小狗唇瓣紧贴,缠绵悱恻。
“唔……”
他扣住少女后脑,逼迫她紧紧的贴向自己。由浅入深,嘴里满溢的气息分不清是谁口中的味道,只有室内极致的安静让暧昧蔓延得肆无忌惮。他原本只是想将最后一块羊糕冻品尝完毕,完成少女对自己的要求,却在这缠绵的热吻中渐渐忘了自己的初衷,伸手箍住少女细腰,将她带向自己。
香津甜润在勾缠的舌尖摸索,季窈被他身上的气息迷惑住,大脑一片空白仍他搂在怀里予取予求。
经过这段时日的练习,他在这方面显然已经得心应手,手口并用撩拨得怀中人身娇体软完全没了反抗的能力,直到那只手开始不安分的游走在少女后背,快要触及到她腰身以下时,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等一下……”
这一开口,声音比起之前安已经不知道软了多少,带上令人脸红耳热的娇喘和微微浅吟,南星顿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师娘……”
他又凑过来,被季窈伸手挡住嘴,喘息着拒绝道:“别叫了……”
这不是在提醒她,自己与他尊长有别吗?
季窈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羞耻心又窜上来,南星却没能听懂,只以为她在拒绝自己,心里一万个不舍得将她放开,目光仍落在她的唇上。
“最后一块羊糕冻……我吃掉了,师娘要如何奖励我?”
一个深吻结束,只有季窈脸红得滴血,南星则是一脸温柔,带着还未消散的情欲,意犹未尽地盯着她。
他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好糊弄了。
“羊糕冻已经是最好的奖励……误会既然已经说开,那我、我就先走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她刚迈开步子立刻被南星拉回来。既然糊弄不成,就继续说说正事儿。
南星替她随手整理着鬓发,低声开口道:“既然昨晚杜仲出现在你房里只是意外,那我呢?是否是我会错意,师娘昨晚并没有要昭我深夜到你房里的意思?”
有?那便真真是她图谋不轨了。
没有?那落在他眼里,自己岂不是又在戏弄他?
这可如何回答。
“我……我没有喜欢过谁,包括嫁给你师父,也只是为了求一安稳落脚处,不那么孤单罢了,所以对你,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面对少女的坦诚,他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后退两步在交椅上坐下,他顺势揽过季窈腰身到自己腿上坐好,看向她的眼眸变得澄澈似水。
“那我问简单些。喜欢我这样抱着你吗?”
有力的大手贴在自己后腰,他身上热热的,似乎……不讨厌吧。
将她的沉默当作肯定,他继续抬眸问道:“方才的亲吻呢?可曾会心生欢喜?看不见我的时候可曾会担心我?”
忍不住伸手抚摸上自己唇瓣,少女眼现苦恼。
“也有可能是你这张嘴较从前比起来,愈发厉害了,才会叫人难以自持也未可知……”
她的说法太过坦诚,让人忍俊不禁,南星没忍住轻笑一声,看向她的眼神愈发柔情似水。
“那也是师娘教的好……”
“我可没有教你半点。”
搂住她腰身的手又紧了紧,其实这样长时间将她抱在怀里,大腿根处被她臀围软肉紧紧贴着,他也有些吃不消,再开口声音又低沉些许。
“那我换个说法。若是甄府员外老爷这样亲你……”
他话没说完,即刻被少女捂住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打住打住,再说就该吐了。”
“那就对了,”他扯下少女双手握在掌中,凤眸微眯,继续循循善诱,“这就是喜欢。师娘,你是喜欢我的。”
她又皱着眉头开始沉思。
真的吗?不排斥与他亲吻、搂抱,就是喜欢他?
不打算给她深思熟虑的机会,南星正襟危坐,双手捧起少女面颊,温声道:“这样好不好,师娘,七日后便是中秋节,你我身边没有亲人,此刻便是彼此最亲的人。挚友也罢,亲人也罢,那晚你答应陪我一同赏月饮酒,就当是对我的奖励。且允许我喜欢你,如何?”
中秋赏月……倒没什么特别,答应他也可以。
“好。”
在她没有想清楚之前,两人就这样开开心心在一起,也未失一件好事。
看她如释重负的模样,南星有些失落。不过一想到自己与她多少是有些不同的,心里又暗自庆幸。
无妨,只要她允许自己喜欢她,他就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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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惦记着心里那团挥之不去的迷雾,杜仲第二日便启程去了苗疆。临走前他找季窈要来她颈上项圈,将上面委蛇的图案拓印下来,一并带走。
“不留下过完中秋再去吗?”
收拾好包袱,杜仲一脸淡然。
“没有家人谈不上团圆,不过是寻常普通的一日罢了。”
他这话不假,可实打实说出口来,季窈听进心里,看身边其他三人并馆里小厮伙计一起,面色各异,有些难受。
“我以为相处时日够久,你也会把我们当做亲人。”
她说得直接,郎君眼尾扫过,面上虽然没有变化,心里却泛起涟漪。
“来日方长。”
杜仲不在南风馆,前两日还好,没多少女客发现。等到了第三、第四日,眼尖的几个熟客便看出来了。中秋当夜,为了让当日在馆内忙活的小倌和伙计们也留给时间与家人过团圆节,南风馆酉时二刻便宣布打烊。之前在柜台给季窈敬过酒的圆脸小娘子楚绪走的时候不太乐意,在大堂里待至关门的最后一刻,将三层楼都看遍后走到柜台冲季窈使眼色。
“杜郎君去哪儿了?怎的三日没见着人影,莫不是挣够了钱,回家娶妻生子了吧?”
她平日里在杜仲面前可不敢这么说话,季窈站在柜台里面扯了扯嘴角。
“哪儿能啊?杜郎君不过因为中秋家去几日,临走时还吩咐我记得支会楚娘子一声,这不是我一忙起来就忘了吗?多担待。”
“这还差不多。”她面露满意之色,抬手随意将自己鬓角碎发撩起,衣袖之下,季窈赫然瞧见她手腕和小臂上布满青红的伤痕,其中不乏新痕旧伤,愈合程度不一。少女立刻警觉起来。
“楚娘子手上这是伤着了?可有去医馆好好看看?”
原本以为突然的询问会好似遮羞布被揭开一样令她难堪,却没想到圆脸的小娘子满不在乎,整理好衣容之后掏出钱袋子准备结账。
“这个啊,还不是被我那恶毒的君公和不管事的小夫君打的。就算好了也会接着挨打,倒不如让他们看到这些伤痕,下手还能稍轻些。”
她语气平淡带着对自己的打趣,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漠不关心,季窈听完也只好噤声,低头默默打起了算盘。
“一共一两二钱。”
楚绪余光扫了一眼账本,轻笑一声,“季掌柜算少了。”说完她还不忘伸手,将算盘里的一颗珠子拨上去,然后爽快的把钱递给季窈,转身离去。
南风馆打烊关门,家中有亲眷的皆早早回了,剩下独身一人抑或是像京墨、蝉衣等人便将厨子早就给他们准备好的酒菜端至后舍门口回廊处早已摆放好的桌子上,准备月下饮酒赏月,与众人同乐。
“掌柜,来这边坐。”
京墨招呼着季窈入座,她心里惦记着与南星的约定,目光在众人之中搜寻一番,却没能发现那个高瘦的身影。
“师娘!”
众人循声望去,南星一身月牙白的直襟长袍,发簪白玉,青丝披肩,谓是濯濯如夏晚月,轩轩似朝日阳。他手提一盏玉兔花灯走到季窈身边,与同样锦衣玉冠的妩媚少女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
“我已经准备好了,师娘这便随我去罢。”
商陆爹娘都已经去世,据说家中只有舅父病重,没有家去过节的打算。他站起身来看着两人衣着相似,好像说好了似的,如今听口气也准备撇下众人单独出去,不禁站起身开口打趣道:“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也不拿出来与我们瞧瞧,只眼巴巴的捧到掌柜跟前,真是偏心。”
这口气分明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揣着明白装糊涂,南星索性直接将季窈的手牵起来,往外走的同时得意开口。
“凭你们也配和师娘比,给她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两人一路出门,街市上还有不少人逛花灯、看灯会,拐过街尾到了河边,少女面前突然亮起来。定睛细看 ,原来两人面前正是一条花船,船上两头挂满各色宫灯,有莲花的、圆月的、金鱼的,更甚者船头立着一盏魁星踢斗大花灯,足有八岁孩童高,闪闪耀目,灿若白昼。
“好漂亮!”
灯影下少年俊逸好似云中鹤,少女娇容宛若水中月,路过之人无不投来艳羡之色,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谁才好。
南星登上花船,于灿然的灯火中将手伸向季窈,语带温柔。
“上来。”
第40章 艳会 “我表现好吗?”
鸳鸯软缎的绣鞋踏上花船甲板,引起一片水波荡漾。季窈提裙走上花船船头,才瞧见奎星踢斗的花灯下,黑漆嵌彭牙四方小桌上摆着月饼、螃蟹、菱角和酒壶,酒壶一旁两只天青色酒杯里面,还雕刻着菊花纹样,甚是清雅。
原来所谓奖励,是要自己陪他泛舟夜饮。
早在七夕那日,她就领略了龙都繁华盛世的景象,想不到中秋盛况空前,更甚七夕。无数盏形态各异的花灯自青年男女们手中燃起,悬挂于临河两侧茶社、酒坊的屋檐下,季窈与南星面前也有大小不一的各色灯船从他们身边划过,天清如水,月明似镜,五光十色闪耀其中,可谓良辰美景,美不胜收。
南星给季窈斟一杯酒,菊瓣的香气立刻从酒杯中四溢开来。
“师娘,敬你。”
少女爽朗一笑,星光烛火映照在她眼眸里只觉灿然夺目,要将南星往后余生都点亮一般。她举起酒杯,面带狡诘。
“敬酒要说祝词的,可不能白敬。”
沉溺在少女明朗的笑容中,南星有片刻失神:若神明能让他独占这一份笑容,即便让他付出再多来交换都甘之如饴。
同举酒杯,少年眸底漾起波澜。
“明月以寄,佳期共许,愿师娘花好月圆。”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同饮。罢了季窈又给两只酒杯斟满,复端起酒杯,也笑盈盈对南星贺道:“那我也来说,祝你……”
“等等。”他开口制止季窈继续说下去,目光在她脸上游移闪烁片刻后,带上一丝渴望,“师娘给我的祝词,可以由我自己选吗?”
他今日准备如此丰盛,自然依着他。
“你说。”
喧嚣明朗的月色中,河岸两侧纸醉金迷,华灯彩照。少年与季窈对坐,目光灼灼又满带柔情,他端起酒杯,柔声娓娓道:“嫦娥报我,道佳期近矣。寄言俦侣,莫负广寒沉醉。祝我佳期近,心愿成。可以吗?”
他用诗句暗喻自己好事将近,季窈星眸暗垂,心里泛起涟漪。也许在情爱一事上,自己远没有面前这个小自己一岁的郎君来得勇敢。
“好,祝南星佳期近,心愿成。”
就在季窈端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之时,南星再次伸手将她制止,略顿了顿神,正色开口。
“封啸尘。”
“什么?”
“我的名字,”他又重复一遍,“不叫南星,我叫封啸尘。从前师娘不是说连我的真名都不知道,谈不上交心?如今我都告诉你。”
他就这样将自己的真名脱口而出,季窈内心震动。
与杜仲、京墨和蝉衣,隔着名字、身世,还有每个人身上层层叠叠迷雾,她从来都没有指望这些人能与自己有过多的交集,甚至产生亲人一般的感情。可是当南星将自己的名字脱口而出之时,她有些恍惚。
好像这个人至此从天空飘落地面,脚踏实地的站在了自己面前一样,带着十足的安全感。她忍不住端起酒杯,激动之余动作急了些,将酒水洒到衣袍上也置若罔闻,爽快开口道:“好,祝封啸尘,也祝我的南星,佳期近,心愿成。”
灯火之中,推杯换盏,两人随花船一路顺流而下,漂向城外。季窈一边吃着南星递来剥好的蟹腿,一边随意询问起他的家人。
“就是因为舍妹的遭遇,你就不愿意再回家了?家里人也不曾派人出来寻你吗?”
剥好蟹腿,南星又剥开一个个菱角,将晶莹剔透的菱角肉放到少女碗里。
“我留下消息说自己出家去了,他们兴许还在神域各个都城附近的寺庙里寻我罢。”
说完,他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似有还无的骄傲,“神域京都封家,师娘没听说过吗?”
京都封家?“那是什么?”
南星眸色沉沉,不知道该不该说。也许她并不在乎,可对于迫切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心意而言,他希望自己的身世也能成为她选择自己的其中一个理由。
封家氏族,京城第一富商,位列神域四大皇商之首,所开店铺遍布神域各个都城,垄断皇城周边丝绸、马匹、茶叶等生意,四级以下官员每年晋封择选皆要看他们的脸色,可谓富可敌国。
虽皇家限制,封家族人世代不可入朝为官,可有着数不尽的万贯家产和高人一等的氏族身份,明面上他们只是商人,暗地里却也是操控着官场不可或缺的一根粗绳。
封家人随便往绳上一使劲,整个京都都要为之一颤。
有这样的家底,做官与否,区别不大。
他笑了笑,将目光收回。
“做些闲散生意,家底还算牢靠。不过师娘若是跟了我,倒也不用愁吃穿。”
说到这个,季窈也有些兴奋。虽然她喝不醉 ,可是美酒下肚,她却来了兴致。只见少女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南星被她娇憨的模样逗笑,挪移到她身边,看着她攀上自己肩膀,嘴唇几乎擦挂着少年耳垂,悄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也很有钱。”
“哦?”少女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耳边,引起一片酥麻。他舍不得她离开,顺着她的话问下去的同时,从少女身后悄无声息地揽住她的腰,“如何有钱法?”
季窈嘿嘿一笑,干脆贴到他耳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小声道:“你师父死的时候留了好多金玉珠宝,全都被聪明的我找到了,就藏在寺庙背后的地窖里。虽然杜仲把苗疆人的宝贝带走了,但是那宝贝已经坏了没用处了,估摸也不值几个钱,最值钱的都还在我这呢。”
这时,花船已经顺流而下一路出了城,四周河灯尽灭,夜色渐渐暗下来。突然来的一阵疾风将船上花灯也吹灭不少,季窈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往南星身上又靠拢些。
“所以啊,就算你家底薄也无妨,你乖乖跟了我,日后也不用愁吃穿的。”
原来她还有自己的小算盘。南星看她胡言乱语的模样,吃不准她到底醉没醉,只是这番话他听着着实心动,揽住少女腰身的手又紧了紧。
“我自然是乖的,只是我不知道,你当真愿意让我跟了你吗?”
他又是这副样子,像是看着自己心爱的玩具摆至高台,小心翼翼的询问爹娘何时才能将之买下送给自己。季窈终于软下心来,决定也勇敢一回。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不需要,”南星见她松口,瞪大双眼即刻将话头接过来,生怕她下一刻就会反悔,“师娘什么都不需要学,我会好好照顾你、疼爱你,让你穿最漂亮的裙子,戴最耀眼的玉石。山川湖泊,自有我陪你去看;人世苦难,自有我替你受着。你只要允许我站在你身边,能与众人目视之下牵起你的手,便是我全部的心愿了。”
他将少女的手贴在自己胸口,隔着衣料,感受他胸膛急促的心跳。季窈第一次感觉到面前人的真实。与自己相比,她知道他的过去,感受过他的喜乐,触及过他的伤痕,知道他的家人,也明白他的心愿。
似乎就足够了。
“那,以后你如果惹我生气,我还可以打你吗?”
不是矫情,是她觉得自己真的会忍不住。
看清她眼里的疑惑,好像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南星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心里终于踏实了。
“自然可以。不但可以打,若我惹你生气了,你还可以比寻常人打得更厉害、下手更重。”
“为何?”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少年鼻息间全是她的香气,舒适得令他叹息。
“因为比起旁人,我更不应该惹你生气。所以今后我有什么错处,你尽管教训,别无其他,只叫你满意了才算好。”
他甜言蜜语说起来没个重复,字字句句都往季窈心里钻,她甜笑半晌,把脸埋在少年肩膀上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南星心头悸动难以自持,忍不住将少女扶起,两人面对面几乎鼻尖相抵。少年喉结上下滚动,试探性开口道:“那,以后我再想亲你,是不是不用再先问一遍了?”
今夜两人都很直接,这让季窈很高兴。她面带桃色,眼含春水,杏眸微眨轻轻点头,还没来得及看他的反应,少年薄唇已经迫不及待贴上来。
此刻子时已到,十五的月亮在十六日终于完全圆满,花朵完全盛开露出美妙无比的花蕊内核。
“师娘……”
夜间月明,清冷的河面上只有一叶孤舟。
她微微后仰,却刚好将那一捧月光送得更近。少年目光幽沉,眸色已经深不见底,一张一合间恰似玉蚌衔珠,温润之中闪着清冽的流光,伴随细碎的声响,夹杂泉水叮咚声,让人听了更加脸红耳热。
兴许少年练剑的缘故,指尖薄茧磨得她有些疼,听头顶轻唤出声,南星从雪山玉白间抬起头来,细细密密的温热落上她眉心、鼻梁,同时手上仍是浅浅发力。
“我不太懂……如果弄疼你,记得告诉我。”
说话间,那张俊美无双的一寸寸凑近,唇瓣有意无意剐蹭在鬓发边缘,伴随他低沉发闷的嗓音,季窈只觉天旋地转。
“船……摇得太厉害了……”
“那这样呢……”
南星双臂发力,只轻轻一抬,将季窈整个人抱起来略胜过他的高度上坐好,指尖顺势捉住衣缘往下带。
心跳加剧之间,月白色衣衫的虚影一晃而过。
此前从未见过这般妍丽月色,南星不敢去看身前的人儿,面对未知的风景只温柔的探索。在这几乎致命的沉默与温存中,只有船舷两侧不断荡起的水波仿佛在提醒他们,一叶孤舟,彼此紧靠。
时间一长,船只单薄的木板几乎快要散架,不断发出“嘎吱”声。
偏此刻岸边密林里鸟雀的鸣叫声也大了起来,溅起的水花洒在季窈脸上、鬓角,也将南星整个后背溅湿。
“水也太多了些……”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不太稳妥,可魂如今都被面前人勾走了,做什么自然也不肯听他的。没想到面前人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更为热烈,南星专注地看着她,生怕自己任何一个动作会引起她的不适。
奈何季窈已经被折腾得有些不情愿,别过脸去往后缩,忘情之下他带上几乎要将面前娇柔花朵揉碎的力道,头顶差点撞上船上乌篷。南星一伸手将她拖回来后,船几乎晃得快要在水波中散架一般。
一阵猛烈的摇晃惊起深林里鸦雀惊飞,伴随空气中浅浅闷哼软吟,河面才逐渐恢复平静。
情兴退却,少女羞得满脸通红,她将面颊埋在双臂之间,不敢抬头去看身侧的郎君。
怎么还是被他勾得在这里就忍不住了?
还好船漂的远,要是被人看见,她怕是会直接跳下去把自己淹死才好。
现在衣裳也脏了,身子也湿了,这副样子可怎么回去啊?
正郁闷着,一块冰凉的手帕突然贴上来,季窈抬头看去,南星正一脸餍足,随手将手帕在水里沾湿拧干,贴上来细细的替她擦拭。另一只手不时替她整理上身还虚掩着的外袍,面带柔情。
“我表现好吗?”
突如其来的直白问题,问得季窈脸又红上三分,她以袖遮面,娇嗔道:“别说这个,羞死了。”
少年将她的手放下,目光落在她还有些红肿的唇瓣上。
“因为这是我的初尝,怕你不满意,怕我比不上师父……”
啊啊啊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赫连尘啊!
季窈赶紧直起腰身,伸手捂住他的嘴,柳眉轻蹙,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没有的事……你没瞧见我方才都有些吃不消,开始往后缩了吗……”
“那是为何?”南星拿下她的手握在掌中,神色郑重无比,“我弄疼你了?还是你觉得不舒服才会想躲?”
非得问吗!?
少女苦恼闭眼,实在是不知道他这般追问到底,想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是因为你忒厉害了些……比你这张嘴还厉害……”
这下小狗终于满意了,随手将手帕一扔,整个人又贴上来。
“师娘此话当真?莫不是嫌我蠢笨,说来哄我的罢?”
“当真。”
鼻尖轻蹭少女面颊,他不免再次动了情兴,大手又捧起季窈的脸,声音又哑又欲:“那……再来一次好不好?”
虽然说以后亲她可以不用先问,可这事……一点点来吧。他有耐心。
一听这话,少女脑袋摇得比船还厉害,伸手将他不住地往外推,“我累了,我们回去罢。”
“就一次……求你了……”
“求我也没用……唔……”
剩下的话语都被少年吞咽入腹,在逐渐袭来的意乱情迷里,她只能顺着他的动作,任他予取予求。
看来今夜是回不去了。
**
月影将歇,河岸边的树林里不时传来几声夜照的咕啼。
季窈虽然困得不行,仍在日出之前将身侧酣睡的少年敲起来,两人趁着夜色未明前靠船上岸,避开稀松的路人,衣衫不整的回了南风馆。
看着馆内一片沉寂,连三七都还没有来开门。直到季窈被南星搂在怀里,非要亲上一口才肯放她回房之后,她才安下心来。
就着房中的清水简单洗漱,换下一身衣衫后,她在房中睡至日上三竿。
“掌柜。”
轻轻的叩门声将季窈惊醒,打开门来,京墨手里是一盘月饼。他笑眼温吞,全然没有要询问她昨夜的不归之意。
“这是昨夜我们分食的月饼,知道你不喜枣泥馅,特意留的胡桃馅。”
神域天朝人自古都有在中秋佳节与家人分食月饼的习俗,以求团圆安康。季窈忍不住心中悸动,接过月饼咬了一口,满嘴油酥和核桃仁的香气,满意点头。
“甚是美味。多谢你。”
“还有这个。”京墨又将另一只手抬起来,将一把宝剑递到季窈面前。
“这是蝉衣赠你的礼物,说是感谢掌柜之前在陈无忧一案中精心照料他的谢礼,因你昨夜未归,便交由我代为转赠。”
接过宝剑,剑鞘木胎包珍珠鱼皮,精雕镂空柳叶纹样,精美细致,剑身细长,通体闪着银白色的光,一看就是女子常用佩剑。
看里他还记得自己曾说起过要学武一事。
“劳他挂心,我一定会认真学习剑术的。”
拔剑出鞘,季窈就在京墨面前随意比划起来。她本身身型轻盈,一挥一刺之间动作还算敏捷,京墨不由得递来一个赞赏的眼神,浅笑道:“要不要我教你?”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南星端着手里的碗盅已经走过木桥,先声夺人道:“不用,师娘自有我来教。”
少年手里鸡蛋面条的香气随之而来,馋得季窈食指大动。他走到两人面前,黑着脸将季窈手里的月饼夺过,面露冷淡。
“我昨天也没吃上大家买的月饼呢。”说完,他径直将季窈吃剩下的月饼放进嘴里,边吃还边点头。
“味道不错,可惜没有单独给我留一份。”
京墨将他幼稚的模样瞧在眼里,负手而立,嘴角仍是浅笑。
“没想到你会起这么早,所以你的那份还在我房里。”
这还差不多。南星脸色好看了些,提起兴致朝季窈提议道:“师娘,用完早膳歇息片刻,就开始跟着我学练剑吧。”
不想假他人之手,让自己的师娘与别人有亲密接触的机会,这是其一,其二嘛,若是能收她做了自己的徒弟,这两两相抵,她是不是就不算自己的师娘了?
怀揣着自己独一份的小心思,南星开始利用每日开馆前的闲暇时光教季窈剑术。
恰逢少女悟性还算高,半月下来,身法心法已经背得滚瓜烂熟,每日对着毛竹和树桩子左劈右刺,动作也愈发熟练。
南星看在眼里,爱在心里。偶尔找到机会与她贴得近些,还能立刻被少女反手刺来的剑划破衣服,两人过招之间划你追我赶,刀剑相撞之声铿锵有力,在南风馆后舍不断响起。
这日,季窈正对着林中飘落的竹叶练习剑法,好几次都没能精准刺中,正有些丧气,身后人脚踩竹叶,哗啦作响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立刻提剑警觉回头,以剑横架在那人脖子上。
“谁?”
只听得“哐铴”一声,一个玄机八卦锁掉落在地,商陆被架住脖子愣在当场,手脚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
“商陆?”季窈当即收剑入鞘,干脆利落,“你来找我做甚?”
他拾起地上的八卦锁,眉宇间染上一层愁云,试探性开口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掌柜能否答应。”
他一向是馆中最兢兢业业的伙计,季窈很喜欢他。
“你我都是交心之人,有何要求,尽可说来。”
将八卦锁递到少女面前,商陆斯文俊秀的脸上带上一丝哀愁。
“不知道掌柜,是否愿意陪我去一趟迷望山,参加我舅父的葬礼?”
原来中秋那夜,商陆原本只是病重的舅父死了。
中秋那日,季窈曾听他提起自己爹娘已逝,家中只有舅父病重在床,全然没有一点过节团圆的氛围,却没想到仅仅半月,还是传来了他去世的消息。
南星闻言一把将季窈拽到自己身侧,醋唧唧的宣示着主权,“师娘如今可是我的,不能跟你回去……演戏也不成。”
商陆笑着摇头,拨弄着手里的八卦锁。
“掌柜误会,我此行回去,乃是希望掌柜替我参加一项寻宝的游戏。我虽浅读过一些诗书,脑子却远比不上掌柜灵光。若舅父口中的宝物只是寻常金银也就罢了,可他这次留下的水月玉观音坐像,是我娘亲生前最想要得到之物,现在他既然肯将此物拿出来,我便希望能得到它,以圆我娘钱生前遗愿。”
“那为何要带我一同回去?莫不是你向家里人曾提起自己已经在龙都成家了?”
原来商陆的舅父商老爷原是神域另一大都城——紫云城里人尽皆知的匠人,以做的一手好木匠闻名紫云城内外,因此也积攒了不少家底。
他娶的两房夫人分别给他生下两个儿子和一儿一女,大夫人于五年前患病去世,留下长子商怀笔和次子商怀墨,二夫人则是带着三子商怀砚,四妹商雪诗住在别院,直到大夫人离世才住回主宅。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