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十一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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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避子药 “你不想怀我的孩子?”……
 




被南星抱回房间躺上床榻,季窈的意识几乎已经要飞出九霄云外。可夜色朦胧,南星俊俏的眉眼近在咫尺,她忍不住伸手蹭上他的眉尾,指腹扫过睫毛,觉得有趣极了。
 




“窈儿。”
 




被他低沉嗓音唤回神志,她红着脸莫名笑了,接着伸出双臂将少年圈在怀里,舒服得直叹气,“你好暖和呀。”
 




双臂触及少年肌肤,的确带着凉意,像是一只冷血动物环绕在他脖颈,越缠越紧。手背探向少女额头,亦是一片冰凉,他不禁有些担心,“可有觉着哪里不舒服?”
 




别是喝酒的时候被风扑了,寒气入体。
 




季窈被他东一下西一下碰得有些痒,嘻嘻笑来,主动仰起头凑上去,“这里。”
 




唇瓣贴上来的瞬间,雄黄酒泠冽的气味随之而来。喝了酒的季窈前所未有的主动,唇齿相撞的同时,四肢也像蛇一样将他紧紧缠住。她身量轻盈,哪怕面口袋一样将全身重量加身,对于南星而言也不过尔尔。
 




他被面前热情点燃,火焰一点点将空气都燃烧殆尽。大口喘息之下,带来令人窒息的沉醉。此刻房中没有点烛,月色如水,洒在帐幔里那道坚实的背影上,轻轻划过每一处,必留下不可磨灭的声响。还没等南星将那件才刚置办的新衣裙被推至半际,一只下探的纤纤素手突然捉住了他,令他登时顿在当场,动弹不得。
 




“窈儿,你……”
 




他稍稍直起身来,借着月色看她脸色通红。钗环来不及摘,还在少女头上丁玲作响。往日她总是一动不动,只等着属于他的温暖一点点将自己覆盖。惯常的、包容的,令人沉迷。
 




今日她却主动起来,饱满剔透的唇瓣只微微张开,南星已经为之一颤。
 




“让我尝尝。”
 




这太难了。涩口、无味,强行占据,贯穿唇齿。
 




少女香腮含粉,鼓胀圆圆,任由窗外冷白色的月光打在她妩媚的脸上。接着那道光线氤氲满室,连带几声低沉隐忍的闷哼响起,骨节分明的大掌忍不住穿过面前瀑布般倾泻而下的发丝,发尾被风吹起,晃动不止的同时,南星的脑海终于天旋地转起来。
 




“咳咳咳……”
 




没来得及躲开,她此刻自觉狼狈,鬓发、嘴角皆是沾着月光,皎白一片。
 




“窈儿……”
 




对于自己的失控,他有些慌乱,绢帕还没擦到她鬓角渍迹,香唇已经又覆上来。魅惑轻语有时无需多言,只喉头轻唤出声,面前人就已经神魂俱失。
 




“该你了。”
 




那衣裙是青色的,月下荷塘,稍有逊色,江南水乡,不过如此,群鸭游过泛起阵阵涟漪,若低头埋进一池春水,濒死的窒息感就会像潮水一般汹涌而势不可挡。可莲花又是娇艳的,粉嫩饱满,娇艳纯粹。她试图抵挡却最终失败,眼前尽是一室春华之色,羞涩与窘迫都渐渐感觉不到了。
 




窗几上,渠映一道“人”字形剪影,微风吹拂之间这道剪影飘飘忽忽,几乎快要被揉碎,少女头上珠钗最终还是一一落下,掉在地上发出丁零脆响。若仔细听来,又发现不止这几声脆响,其中到底夹杂了多少动静,多少欲念,扯不出也分不清。
 




不出所料,时辰已经来到后半夜。季窈眼前一片浓雾,氤氲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散不开。少女无力地张着嘴,努力调节气息,同时忍不住开口催他。
 




“就一会儿了,好不好?”
 




可滚烫鼻息贴近,旋绕进她耳朵里,他的声音又沙又哑。
 




“一会儿可好不了,这是你自找的……”
 




她哪里知道自己方才喝多了在做些什么啊!回过神来,方才那酒的味道确实奇怪,可他们口口声声说着黄酒,她从未喝过,也就未曾起疑。
 




难道自己喝不醉的能力就此消失?
 




南星看她分神,以为是自己不够卖力,好胜心一上来,直叫人有些吃不消。
 




“你没有在想我,你在想谁?杜仲吗?”
 




“你胡说什么……”
 




她没有否认,为什么?不直接否认就是他猜中了吗?
 




“窈儿,告诉我你在想我。”
 




冷风呼啸,纱帐翻飞。季窈被掇弄得时间长了,有些脱水,伸手胡乱往外抓时不小心攥住床幔往下用力一拉,只听得“撕拉”一声,冷风即刻倒灌进来,冻得季窈连毛孔都跟着缩紧。
 




南星浑身燥热,被冷风夹得倒吸一口凉气,后脊背瞬间绷直,整个人顿在当场,片刻后终于冷静下来。
 




极致的,令人魂魄几乎消散的一夜。
 




太美了。
 




他抓起少女下颚,夜色中与她四目相对,又重复一遍,“告诉我你在想我。”
 




缠绵退却,季窈口干舌燥,小舌不停在唇上轻舔,软着嗓子抱怨道,“你在想什么,怎么老是提起杜仲?”
 




如果只有一次,那尚可算作错觉,可他已经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错觉,那就一定不是错觉。
 




“他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对吗?”
 




“对啊……特别讨厌。”
 




看他的眼神也知道他不信。季窈叹一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于月色中看着他,“到底是什么让你起了疑心,你告诉我,我一定如实相告。”
 




犹豫一闪而过,他决定珍惜这次坦白的机会。下一瞬,季窈脖子上银项圈被面前人取下,放置在她手心。
 




“这是他送你的?”
 




啊?
 




“当然不是。”
 




“可七夕前夜,我分明看见你同他回来的时候脖子上已经戴着此物,之后你便一直将它,哪怕与我欢好之时也未曾取下,叫我怎能不多想?”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
 




她终于长舒一口气,无力地抬起手指了指桌子,“先给我拿杯水来,渴了。”
 




咕嘟咕嘟喝完,她开始同南星将起之前她所得知的一切。她的失忆,损坏的万蛊蚕衣,以及她脖子上银项圈背后可能代表的意义。
 




没想到南星听完以后,并未展颜,反而较方才更加失落。
 




原来她真的不相信他。
 




“为何不告诉我这些?”
 




“你也没问啊。”说完,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直言直语,马上接着说道,“再说,一切尚未下定论,也要等杜仲在苗疆找的那个得那捎信回来才晓得。”
 




“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你真是苗疆人,你打算如何做?离开我吗?”
 




“这……”
 




这个问题她还从未想过。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先一步说出自己的决定,“我不会放你走的。”
 




“那如果我真是苗疆人,那里有我的家人,你也是如此打算的?”
 




少年深沉的目光落在季窈脖颈,那里尚布满旖旎红痕,像是在宣誓他的主权。
 




“我会将你的家人都接过来妥善安置,你跟着我,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他强硬的态度反而让季窈心里的愧疚感稍纵即逝。少女径直起身,将外衫随意披在肩头,下榻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淡然道,“我以为,你起码会问一问我的意见。”
 




说完,南星正为她冷漠的语气心头慌乱,余光忽的瞥见她从一旁抽屉里拿出一个青紫色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红豆大小的丸药置于掌心,打算随水吞服。少年即刻光着脚冲过去将丸药夺下,心莫名狂跳起来。
 




“这是什么,你在吃什么药?”
 




他身量虽高,气势上却输少女一大截。季窈略抬头看向他,坦然的目光令他感到不安。
 




“避子药。”
 




什么?这一瞬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避子药?你为何要吃此药?”
 




还能为什么。
 




季窈摊开手心,示意他将药还给自己,“自然是不想生育。上次去迷望山庄没带,还好没有怀孕……你快给我。”
 




他将手背到身后,语气更加小心翼翼,“你不想怀我的孩子?”
 




什么他的孩子。管他谁的孩子,如果有,都只是她的孩子。
 




“撇开表面上我仍在守丧不说,眼下我确实没打算做娘亲。自己照顾自己尚且不足,何来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照顾一个孩子。”
 




这个说辞让南星稍稍好受一些,可他仍将手背在身后,不打算将药给她,“或许,等守丧期满,你嫁给我,我们就可以……”
 




“我说过的,我不想变成只会依靠别人的废物。”见他不给,她也懒得再要,自己又从瓷瓶里倒了一颗出来,一仰头就吃了下去。
 




“就算再嫁,我也只会在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给她幸福的情况下,才会考虑生养。在此之前,与谁成亲,是否成亲,都毫无关系。”
 




话音落,小狗已经肉眼可见的伤心起来了。
 




季窈察觉到自己这些话说得太重,赶紧走到他近前,伸手捧住他的脸道,“别多想了,银项圈的误会既解,苗疆那边是何情况谁也无从知晓,万一我就是被家里人抛弃的,自然也不会选择回去……就算要回去,我也一定带你一起回。总之,我不会丢下你,好吗?”
 




“丢下”这个词用得太重,宛若一记猛拳砸进少年心里。南星眼眶猩红,像是刚被人捡走的流浪狗一样,伸手搂过她将之紧紧拥入怀中,泪水落在少女后肩,滚烫摄人。
 




她刚想出声安慰,下一瞬却双脚离地,被他整个扛在肩上。
 




后背再次靠上软枕,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已经到跟前。这一次她被牢牢按住,左右上下皆动弹不得,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刚退却的水汽再次漫上来,温润的空气将她包围,接着他语带哭腔,愤愤不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再来一次。”
 




第62章 戏兽班 “就是说出来让你高兴的。”……
 




翌日,天色微晴,
 




京墨来敲门的时候,季窈还靠在南星的肩头睡得很沉。睁眼瞧见身侧白面玉润的俊俏少年,她尚有一丝晃神。
 




“掌柜,”京墨叩门的声音又响起,“大家都起了,楚娘子给大家做了早膳,你可要一起吃?”
 




“要。”
 




她将手伸出被窝,想去够架子上的衣服,奈何南星横在当中,她手又不够长。正将身子探得更出来一些时,南星被她弄醒,揉揉睡眼将衣裳递给她。
 




听见里头动静,京墨余光扫过桥对岸南星的屋子,忽的开口轻声问道;“掌柜,南星同你在一起吗?”
 




这……
 




突然其来的问题让季窈登时顿住,南星也停下给她穿衣的手,眼含期待地看着她。
 




少女紧张,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又慢慢穿戴起来。
 




“在呢。”
 




不轻不重的一声回应,宛若一颗定心丸落进少年心里。他低头莞尔,脸上逐渐笑开了花。
 




门外,温润郎君垂目,眉宇间略带深意眨了眨眼,随后抬起头答道,“好,那等你们二人一起出来用早膳,我让三七先去外头雇两辆马车。”
 




“好。”
 




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南星知道京墨走远,立刻停下穿衣服的手,转过身去一把将季窈抱住,唇瓣凑上去“吧唧”就是一口,声音响亮。
 




她不知道这些男人们嘴里哪这么多口水,抬起衣袖擦净,脸上带着对他的嫌弃,“全是口水。”
 




“这在野兽猛禽的世界里,是一种标志——代表着窈儿是我的人。”
 




“忒恶心了些。”
 




他像个孩童一般只是傻笑,随后突然安静下来,正色道:“我很高兴。”
 




季窈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少女笑得娇媚,“就是说出来让你高兴的。”
 




她知道自己昨夜伤了他的心,虽然在难听的真话与动听的谎言之间她选了前者,但是该哄还是要哄的。
 




用过早膳,南风馆一行人分两辆马车出发去往南城门外看蹀马。南星拉着季窈不准她先上,直到看见杜仲上了其中一辆马车,他才赶紧拉着少女坐上另一辆。
 




往日习惯赖床,她几乎很少见到辰时的龙都城,掀帘望去,目光所及,觉得有趣。
 




簋街上许多面食铺子都是通宵达旦,买卖所谓“朝食”不停歇。只因太平盛世,夜间公务值守亦或是夜里私下做活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通宵玩乐之人,同街边卖杂碎汤的、蒸包子的、烙锅盔的的都在同一条街,三三两两挤在一张桌上,大冬天里也能吃得汗流浃背。
 




那些从浴堂里搓完澡出来的人,临了迈出大门还不忘喝一碗面汤,更甚者管那些卖养生汤药的人买一丸提气养元的丸药,讲究的就是一个同吃同补。
 




一路从南城门出来,马车两边路人骤然减少,只有一两个挑着担子进城里卖货的老汉从街边走过,被马车远远甩在后头。
 




穿过几片已经有些荒芜的树林,视野陡然开阔起来,她瞧着不远处一座巨大的五彩色高顶帐篷越来越近,便知道他们到了。
 




商陆掀开帘子,同样瞧见不远处帐篷顶了,刚打算开口喊另一辆马车里的季窈,自己所在的马车突然一个急停,他闪避不及,脑袋撞在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
 




原来两个身着黑衣、腰系红绳的壮汉上前拦住马车,示意他们停下。
 




“马车不能进去,仙客请就在此下车,改为步行。”
 




仅一道木门之隔,季窈已经能听见里面喧闹的声音。众人迈步进来,只见巨大的主帐篷外,还有不少红色的小帐篷。杂耍艺人五彩斑斓,驯兽人则是一身灰衣白裳,不断从小帐篷里面钻出来,看来那是他们的住处。
 




他们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脸上皆带着面具。狐狸、猴子、白兔、黑熊,形态各异。
 




不远处空地外还架着柴堆,稍稍凑近,尚有余温。季窈最远处无数油纸厚绒布下,露出四方铁笼一隅,看上去像是豹子或者老虎一类猛兽的尾巴微微从笼子边缘露出,似乎是伴随呼吸声缓缓抖动。
 




来到主帐篷门口,干草和野兽粪便的气味扑面而来,地上绣各类动物踩跷表演的地毯已经陈旧褪色。商陆将手里八张布艺小票交给门口浓妆艳抹的花娘,后者略清点人数,粲然一笑,将门帘掀开。
 




“迎仙客进门。”
 




少女跟在南星身后走进去,视线转暗,除支撑帐篷的十六根巨大木桩上各悬挂烛盏外,唯一的光源便来自头顶类似天窗的圆形孔洞。
 




孔洞漏下的光正好打在巨大的圆形表演台之上,场外作为呈半圆形长条,环绕表演台里三层外三层铺开,足有数十排。
 




头戴喜鹊面具的男人领着他们到中间,离表演台约四五排距离的位置坐下。还没等她看清身边人是否都已入座,木桩上所有灯盏突然一一熄灭。如雷的欢呼声中,带战马面具的男人将一只巨大的火盆推至表演台正中,场内一下子亮堂不少。
 




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带马面具的绾发女人,脸侧耳垂上两颗淡紫色南海珍珠璀璨夺目。她牵着两匹高大的骏马一同出场,向四面看客略行一礼后,两指弯曲呈圆形置于口中吹响口哨,两匹骏马随即听令发出愉悦的嘶鸣,打个鼻响向两侧散开,随即走上舞台正中两块巨大的木板之上,开始表演。
 




先前推火盆的男人在一旁打鼓,绾发女人则稍稍后退,站至两匹骏马中间开始吹走竖笛。
 




听见这美妙乐声的同时,两匹骏马前肢伸长,后肢弯曲坐下,一低头将地上两只金酒杯衔于口中,接着抬起头来,随着鼓点节奏有规律一下下甩尾、点头,不断将杯中清酒洒出。
 




打鼓的男人高声唱和,“骏马送风,酒祝吉祥!”
 




说完,鼓点戛然而止,所有马儿仰头将杯中剩余酒汤一饮而尽,更加欢快地随着笛声表演起来。
 




“好!”
 




南星也是第一次看蹀马表演,被两只马儿精准的节奏感震惊,跟着周围看客止不住地叫好。
 




一曲奏毕,绾发女子一个口哨将马儿唤到身前,翻身上马。接着马儿开始绕场奔跑,女人则开始白表演独站双马、马上倒立等等高难度动作,加上骏马身披锦绣、鬃束彩绳,奔跑起来最是好看,赢得看客掌声不断、喝彩不止。
 




下一个节目散乐,七八个头戴黑熊面具的人手持不同乐器进场,最后果然还跟着两只足有一人高的黑熊。它们头戴毡帽,身穿红色短甲,说不出的滑稽与憨厚,一只熊手里拿着镲,另一只则拿着沙锤。
 




鼓点起,奏乐声,这是一首来自安西的民谣。领头人一边唱歌一边拍响手中手鼓,脚下还不忘随鼓乐声欢快起舞。
 




身后两只黑熊笨拙地打擦、摇晃沙锤,同时目光也呆呆地看向领头人,尽量跟上他的节奏一同舞蹈起来。
 




一片欢快的鼓掌叫好声中,摇沙锤的黑熊约莫是走了神,沙锤一松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领头人只回头看来,身子舞蹈不停,手鼓声不断。站在身后的人立刻抬腿狠狠踢向黑熊,后者从鼻腔里发出类似哀嚎的声音后,笨拙弯腰,摸索好一阵才将沙锤捡起。
 




台上看客丝毫没有被这一点小插曲影响心情,仍聚精会神地观看着表演,只有季窈看着那只黑熊呆笨的眼神,渐渐没了兴致。
 




接下来空中杂耍、虎钻火圈,好戏连台。一个头扎双髻、身量看着至多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面上带着鹦鹉面具走进来,她展开双臂,肩上到手臂两侧各站了三只鹦鹉,带口中哨声响起,六只鹦鹉立刻朝着看客飞去,展翅的同时,在众人头顶摆出不同的造型。
 




“仙客们今日临门,吾等备感荣幸,吾这六只鹦鹉亦是如此,”说着她摊开手心,将六枚纯白色的香囊展示给看台上看客们,继续道,“接下来它们会各自选择一名仙客,将此物赠予他,仙客们若是想得到它们的青睐,可将身上闪亮的金银珠钗略摇晃起来,好吸引它们的注意。”
 




此言一出,看台上诸人立刻取下身上金银珠宝拿在手中摇晃,企图吸引鹦鹉的注意。
 




京墨低头讪笑,俯身到少女耳边轻声道,“我倒是见过,有杂技艺人专门训练聪慧的鹦鹉,以此计骗取看客手中财物。”
 




原来如此,人还真是邪恶,竟利用动物敛财。
 




季窈正瘪嘴,对于此行的期待又少一分。
 




趁众人挥舞手中金玉,小姑娘赶紧以口哨声将鹦鹉召回,一一将香囊挂在他们脖子上以后,又降将之放飞。
 




众人看着头顶带奇异香味的香囊,挥舞金玉的动作更加卖力,却不料六只鹦鹉在帐篷内盘旋片刻,全部朝着季窈飞过去,落在她肩头、手臂和膝盖上。
 




“啊?”
 




这、这是做什么?她身上可什么值钱的物件都没有!
 




季窈赶紧捂住耳朵,生怕它们将自己耳朵上戴着的耳坠取走。
 




这可是她从赫连尘那个地窖里拿出来的上好翠玉,当时给她打首师的师傅说了,拇指大小的一块翠玉就值五百两呢!
 




“我没钱,你们找别人去。去、去。”
 




季窈晃动胳膊、大腿,鹦鹉们却纹丝不动,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之下,它们挨个低头,将身上香囊的绳子叼在嘴里,略以埋首将之取下,便落入季窈怀中。
 




第63章 出手 人类的恶意远远大于动物。
 




鹦鹉就这样把所有的香囊都给了季窈,训练这些鹦鹉的小姑娘也是第一次见,怔愣当场,直到季窈面带歉意站起来,捧着香囊主动上前归还,她才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也许是我今天这身衣裳太显眼了。”
 




面对季窈道歉,小姑娘一言不发,面具下亦是瞧不见此刻表情,只伸手接过香囊,宣布节目结束。
 




退场之时,季窈分明瞧见,那小姑娘伸手不停去拔那些鹦鹉身上尾羽、胸毛,扯得它们惊飞不止,但刚一落下又立刻被小姑娘抓住,掐住脖子悬于空中摇晃。
 




“他们太过分了!不过是些小动物,哪有这样对它们的?”
 




南星见她情绪不高,伸手揽过将她带到帐篷外透气。 “你不想看见那些鸟兽?”
 




抬头四望,不远处深林中已经没有鸟雀的叫声,但只要等到春来,这里必定又是鸟兽的极乐地。季窈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夜照和野狼的叫声,那么有生气,“他们不该被人关起来用于观赏、玩乐,而是该在深林里享受属于他们的四季和朝夕才对。”
 




方才黑熊和鹦鹉被教训的场景,南星自然也瞧见,他凑上前去,亦是点头,“你不想看,我就不看了。”
 




“不过这场戏好歹花了商陆这么多银子,我们就算不给这戏班面子,也要对得起商陆花的钱啊。”
 




这时候三七掀开帘子走出来,小心翼翼道:“就剩最后一个节目了,掌柜要看吗?”
 




“看,花了钱干嘛不看。”三人刚重新进来坐下,就听到甬道里敲锣的声音。循声望去,竟然是四只身量未足,毛发都没完全长齐的小猴子。
 




接着又是四只大猴子紧跟其后,敲锣打鼓的走出来。它们显然要比黑熊更精通乐理,吹奏和敲击更加拿手,只是它们似乎吹不出喜悲,体会不了乐声带来的情感,所以吹出来的曲子听上去十分诡异。
 




戴猴子面具的强壮男人最后出场,手中挥舞皮鞭,让他们在指定位置前站好。
 




两只母猴站在最前,见皮鞭挥舞不停,主动将面前两根高跷拿起来穿戴,接着晃晃悠悠起身,站上面前早已准备好的独木桥。
 




到这时候,季窈才发现,这不是个乐器演奏节目,而是动物杂耍。
 




她下意识攥紧衣袍,看着面前母猴脚踩高跷一步步朝独木桥对岸走去,每行一步都令她心惊胆颤。第一只母猴不负众望,缓慢但成功过桥,跳下桥面的瞬间,她立刻抱起高大男子脚边聚宝盆,朝看客们要赏钱。
 




一枚枚铜板落入聚宝盆,发出脆生生的响动。它吱吱呀呀几声像是感谢,一举一动,皆带着令人心疼的熟练。
 




轮到第二只母猴上桥时,季窈几乎不忍再看,她带着心中难以言表的难过背过脸去,将面容隐在黑暗里。却不想这时,周遭人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她慌张回头,正好瞧见母猴一脚踩空,从两人高的独木桥上重重摔落下来,脊背砸在冰冷台子上,疼得它吱哇乱叫。
 




高大男子此时非但没有上前救助,反而喘着粗气迈步上前,挥舞手中皮鞭一下下打在母猴身上的同时,嘴里还叫骂不断。
 




“畜生!没用的东西!快起来重新走!”
 




抽打之下,人尚且知道生气反抗,更何况动物?可少女却瞧着那母猴躺在地上只知道吼叫,却躲都不躲。身边其他猴子也只是被吓得上蹿下跳,没有离开。
 




只有一只小猴,看上去大概是母猴所生,见娘亲被打立刻扔掉手上铜锣朝男子扑过去,企图阻止他继续挥鞭。可大猴子尚且打不过那男人,更何况小猴?
 




男子一把抓起小猴脖颈处软肉将之从自己身上提起来,一把扔出去三丈远。小猴摔在没有铺地毯的沙地之上,软成一团没了声音。
 




季窈再也忍耐不住,飞身跃起,从看台上跳下来,一猫腰将男子皮鞭抓住,怒气冲冲地看向他,“住手!你这样会把它打死的!”
 




面对突然冲上台的少女,男子不以为然,语带轻蔑,“打死了又怎样?左不过一只蠢笨的畜生。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滚!”
 




他用力拉扯,却发现皮鞭在季窈手中纹丝不动。察觉到她有几分功夫,男子手臂青筋暴起,松开皮鞭,伸手将自己腰间另一根更粗的铁鞭抽出来,朝季窈打过去。
 




南星与蝉衣见状立刻飞身下去,拔剑出鞘,将挥动的铁鞭挡住,接着三人便在看台之上打了起来。
 




两个少年身手皆不凡,寻常毛贼接个两三招便能将其制住。可面前男子身高至少八尺开外,手臂壮如树状,气力极大。加上铁鞭非一般兵器,冷硬之中又带着独特的柔韧,稍不留神就会贴上面来,将南星打伤。三人缠斗一阵,竟有些难分胜负。
 




看台上的看客们见状一时骚动,引方才门边两个戴喜鹊面具的男人冲上前来,拔刀就朝少女后脖颈砍过来。杜仲与京墨即刻出手,一剑捅穿两人胸口,鲜血溅上他们洁净的衣袍。
 




“啊啊啊!杀人了!”
 




看台彻底骚乱,男女老少一时间抱头鼠窜,纷纷往门口逃离。
 




季窈蹲下身,将母猴抱起来躲到一边观战。混乱之中她瞧见不远处那只小猴子已经许久没有动弹,担心它死了,又赶紧挪移过去。
 




只轻轻抓起小猴一只手,便能摸到它全身骨头尽碎,此刻已经没了气息。少女眼泪止不住地滚落,同时紧紧抱住母猴,替它按住伤口。哽咽之中,她目光落到南星和蝉衣面前,那个壮硕的背影身上,深色陡然转冷,只剩下极寒的漠视。
 




南星正与那男人打得难舍难分,汗珠随招数施展之间不断从额间滑落。就在两人身形分开的一瞬间,一条皮鞭从中穿过,打着圈将男子手中铁鞭层层缠绕。接着季窈手臂发力,带动皮鞭往后拉,蝉衣见状立刻攻他持鞭的手,剑刃划破肌肤带来极致痛感,接着他面露痛苦,松开了手。
 




铁鞭落入季窈手中,被她扔在一旁,少女看准他吃痛的瞬间,“啪啪”两下,挥动皮鞭打在他面具上。
 




猴子面具应声断裂两半掉落在地,男人凶神恶煞的面庞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季窈还不解气,抬手又是一鞭,狠狠打在男人脸上,他哀嚎一声,突然失去了反抗能力,捂着眼睛缓缓下蹲,没了声音。
 




“滴答”、“滴答”,鲜血从他面颊滑落时又好似带上其他液体,众人走近才看清,季窈那一鞭将他右眼打爆,此刻正血流如注。暴怒之下,他独剩一只眼死死盯住季窈,突然起身朝少女扑过来。南星和蝉衣刺来的剑也被他抓在手里,用力一掰,断成两截。
 




这时众人见他已经完全陷入狂烈暴怒,赶紧拉着季窈躲开,慌乱之中季窈眼神向表演台旁边看去,正寻找受伤母猴,余光却瞧见一个半大的孩童抱起母猴正准备往外跑。
 




他从男子身边跑过,立刻引起他的注意,狂躁之下竟然将手伸向孩童,伸长双臂将之高高举起,打算像方才摔死小猴一样将孩童扔出去。
 




“不要!”
 




季窈扔掉皮鞭,飞身扑过去,欲伸手去接。杜仲掏出钱袋里两枚碎银,看准男子手腕即刻“咻”、“咻”两声将碎银当作暗器打过来。他手腕吃痛,双臂一软,孩童滚落的同时被季窈伸手接住,两人滚落下来时又刚好被扑过来的南星接住。三人在表演台上翻滚两圈,停了下来。
 




回过神,季窈赶紧将怀中孩童上下检查一遍,确认他身上完好无损才松一口气,怒斥道:“哪儿来的你?不要命了!”
 




孩童自季窈怀中抬头,并不是想象中怯生生的模样,反而带着明亮的眼神,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崇拜,“姐姐好身手!”
 




这孩子!
 




南星搀扶两人站起来,杜仲和京墨已经将瞎眼男子制服,大家收剑回鞘,正欲离开时,大门外帘子后头突然传来一个空灵的女声,
 




“少侠留步。”
 




数十个带着不同面具的人从甬道及其他门鱼贯而入,接着帘子掀开,一妙龄女娘款步从大门口走进,在众人沉默地注视之下走上表演台,来带季窈面前站定。
 




那女娘身材曼妙、攒簪戴玉,说不出的雍容华贵,但这都不及她脸上戴的面具吸引人。
 




那是一张金雕面具。面具通体洒金,鸟羽栩栩如生,正中鼻尖刚好露出尖尖鸟喙,鬓发两侧红绳点缀,显得鬼魅而神秘。她看清季窈瑰丽面容,眼神微眯,接着朱唇轻启,缓缓问来,“各位大闹我蹀马戏班,杀我门徒,毁我生意,就准备这样一走了之吗?”
 




“松开他。”
 




头戴金雕面具的女人语速缓慢,说话同时头微微偏向一侧,显得傲慢而冷漠。
 




京墨和杜仲闻言松开瞎眼男人,看着他略带狼狈,一瘸一拐的走到女人身后。
 




楚绪上前两步,站到季窈和杜仲身后轻声道:“听闻蹀马戏班背后的班主叫金十三娘,头戴金雕面具。”
 




看来就是面前这位。
 




第64章 迟子意 新朋友。
 




季窈刚想开口,被京墨拦住,郎君温润笑来,这笑意却未达眼底,“金十三娘有礼。蹀马戏班远近闻名,我们也只是慕名而来,绝没有带上任何恶意。只怪舍妹平日里自己也豢养不少鸟雀小兽,见你们的人任意鞭打捧摔小猴确实心有不忍,看台上许多小娘子和孩童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是以才出手相救。给贵戏班造成损失,我们会一力承担。不过——”
 




他收敛眼中笑意,站直腰身,调转话锋,“——十三娘两名手下,方才持刀从舍妹身后攻来,明显带着杀意,我与朋友出手也是情理之中,此事我认为我们并无过错。”
 




金十三娘带着面具又将头歪向另一边,露出的细长双眸里盛满玩味,“哦?龙都城里如今连杀人罪都可以逃脱了吗?”
 




越过金十三娘肩头,季窈瞧见她身后徒众陆陆续续都走进来,搀扶起方才被杜仲和京墨用剑刺穿的两人往外走。他们捂着右胸口,明显还活着。
 




“人又没死,我们哪里犯杀人罪了?”
 




“意图杀人,下手实施也是迟早的事。再说我这些门徒驯兽的本事天下无双,每一个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出来,跟着我四处讨生活。你们伤了他们三个,日后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听那意思,还要他们多赔点钱呗。
 




看着她身后三名伤员陆续被带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母猴和不远处小猴的尸身却无人理睬,季窈气不打一处来,“不做就不做,你们虐待兽禽鸟雀,剥夺它们的自由,将它们作为你赚钱的工具不说,还如此苛责虐待它们,又是哪门子道理?你的门徒只是伤了胳膊瞎了眼,这些动物没的都是命啊!”
 




金十三娘弯下腰,将地上一簇掉落的猴毛捡起,置于掌中只轻轻一吹,毛发随风飘落表演台中心火盆里,瞬间就被火吞噬殆尽。她嘴角勾笑,眼神里带着轻蔑。
 




“畜生野性难驯,驯化起来十分费力。稍不留意就会被它们所伤,伤者有时不到两日就会因为渴水发疯而死,难道就不算是命了?我驯服一只畜生,也许就少一个死在它们爪牙下的冤魂,难道不算是救死扶伤?总之你们今日到我蹀马戏班闹事伤人,此事千真万确,今日你们谁都别想走!”
 




“你强词夺理!分明就是你们的人先动手的!”
 




面具下的女人退后几步,与身后人站到一起,与对面季窈身后南风馆诸人形成两边站队,气氛一瞬间凝重起来。
 




却不想方才被季窈救下的孩童主动站出来,吸了吸鼻子,一副毫无畏惧的模样,抬头对金十三娘道,“我可以证明,就是瞎眼叔叔先对绿衣裳小娘子姐姐动的手,不光我瞧见了,那几个人也瞧见了。”
 




他伸手朝看台一指,众人才发现还有好几个看客没来得及逃出去,此刻正瑟缩在座椅下方瑟瑟发抖。被小童用手指住,怯懦的大人们纷纷摇头,从座位底下钻出来连滚打爬地离开。
 




那小童收回手,眼神里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傲气,“他们肯定会把这件事到处说的,到时候到底谁先动手,自见分晓。”
 




七八岁的小童还知道咬文嚼字,季窈扯了扯嘴角,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