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十一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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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窈今晨去衙门找白捕头的时候曾简单翻阅过卷宗,对这一段有些印象。
 




“嗯,若林落真是我们要找的连环纵火犯,他能有今日的恶行,与他家中四人都脱不了干系。”
 




“那就对了!”孙大娘子的眼神亮起来,“三秋最爱吃集市街街口那家钱记猪肘铺卖的酱猪肘,一月里能见她卖七八回,回回都是走一路吃一路。她爱把让老板把猪肘切得碎碎的,和小妞儿在路上分着吃。杜家起火那日,我就正好在门口,看着她边吃酱猪肘边回的家,我那时还笑她,迟早长得比猪还圆呢!”
 




第188章 白日焰火 “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
 




往日书声朗朗的碧澄书院里人头攒动。
 




十几个捕快分东南西北四个角站定,依照先后顺序将书院内三十余名学生逐个排查、审问。但此刻不知为何,场面有些混乱。
 




原本有专人把守的书院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女娘,她站在门口向学堂内四处张望,目光锁定白捕头所在方向后立刻提起裙摆挤进人群之中,用肩膀和双手推开面前正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的学生。
 




“什么人?站住!”守在大门口的两名捕快此前从未见过季窈,将她当做闯入者,一路追着她进到学堂里,还好白捕头及时发现这边的骚乱,开口将两人喝退。
 




没想到季窈和杜仲回来得如此早,他挥手示意手下将他面前的孩子先带下去,“季娘子,看你们这个样子,是有收获了?”
 




季窈得了线索之后马不停蹄就赶来碧澄书院,此刻跑得气喘吁吁只能一个劲点头。她刚想开口说话,发现现场有些异样。
 




“你们没有在盘问学生,同他们交叉对比与林家有关的线索吗?”
 




杜仲慢慢悠悠,走到季窈身边来。这时季窈才发现,蝉衣不知道何时也已经找到他们,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后。
 




白捕头一脸挫败,顿了顿神说道,“我们盘问到一半的时候,夫子说少了两个学生,方才清点完发现学生里少了那对双胞谈,此刻正加派人手,四处搜寻。”
 




“就是那对经常欺负书院学生,被夫子找到家中去的双胞胎?”
 




“对。上午我带着兄弟们进来找夫子查案,原本是在一旁等到他们下课之后再逐一进行问询,夫子当着我的面点过人数,三十一名一个不少。但下课之后待所有人分四列开始进行问询的时候,手下却告知我他那边的学生比原定的人数少了两个。方才夫子拿出花名册来再次清点人数,发现就是那对双胞胎不见了。”
 




“有无可能是他们以为下课后就下学,所以家去了?”
 




“不可能。我找夫子提出要所有学生留下问话之时尚未下课,那时前后两道门也都有官差把守,不可能放他们直接离开。”
 




“那个狗洞呢?”
 




众人赶到后院一瞧,曾经救过书院所有人一命的后院狗洞如今保留完好,其附近新长出来的杂草果然有被压塌的痕迹。
 




“他们是自己心中有鬼才逃跑的,还是被谁叫走的?”
 




杜仲看着那个狗洞,附近杂草和树丛几乎完全将它遮挡,不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皆有可能,如今只能先找到他们二人再说。”
 




两名孩童在官差问询期间离奇失踪,传出去少不了又要被老百姓说成官差失职,白捕头脸色肉眼可见焦躁起来。
 




出去搜捕的命令还未发出,书院门外又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众人闻声走到门口,就瞧见不少潜火兵推着云梯、水囊等灭火之物往胡同另一头而去。
 




季窈瞧见有熟脸走在队伍前面,周多金提着四五支竹筒,看上去也像是用于灭火的,赶紧抓住他问道,“这是怎么了?”
 




“望火楼看见前头河滩上在冒烟,估摸着是哪家儿又走水了!”
 




众人听罢,回想刚失踪不到一个时辰的双胞胎兄弟,心头顿时咯噔一跳,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夫子哆哆嗦嗦,指着冒烟的方向声音哽咽,“那两兄弟平日里最喜在河滩边顽耍,听说最近,他、他俩的爹还给他门在河边的树上造了栋树屋……”
 




“啊?”学生之中突然骚动起来,季窈看见两个孩童尤为恐惧,捂住嘴巴不住地发抖,赶紧把他俩拉到面前。
 




“怎么了?你们可是知道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
 




稍小的孩童被季窈这一嗓子吼得直接尿裤子,哭哭啼啼说道,“我们、我们方才看见河滩那边冒烟,就跟黄大、黄二开玩笑说是不是你爹给你造的宝贝屋子被雷劈了……然后、然后他俩就计划着要赶去看看,我们说什么都拦不住……”
 




季窈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更厉害了。
 




“不好。”
 




顾不上其他,季窈三人立刻施展轻功追上潜火兵,往河滩边来。
 




一棵足有一人环抱粗细的槐树树干上,横卧着一间七尺见方的小木屋,正随不断上窜的大火熊熊燃烧。小木屋东边一道小门此刻紧闭,南侧方孔小窗上糊的窗纸已经被烧尽,但从下往上看不见里面是否有人。
 




这是季窈头一次亲眼目睹救火:潜火兵将水囊推到树下附近,那是由动物的皮制成的储水器,此时早已蓄满水,重达几百斤。
 




其中一个潜火兵揭开水囊其中一个小口,将唧筒接入,接着就与其他人一起用力挤压,使用水龙和唧筒中喷出的水滋向着火的树屋。
 




白捕头带着夫子等人赶来,第一反应是想朝树屋扑过去,不停吵嚷着“上面有人”、“我的学生还在里面”,蝉衣和杜仲立刻踩着一旁树干跃起,跳到半空却发现火势已经蔓延到树干之上,没有地方可以落脚,又只好落下来。
 




“看不清,不确定那两个孩子在不在里面。”
 




杯水车薪,木屋加上大树树干,烧起来极快,众人说话的间隙树上已经开始往下不断掉落因燃烧而断裂的木板,整个木屋像是一个在树干上燃烧的火球。
 




这样的情景,任谁上去救人都等于送死。
 




杜仲和蝉衣一再尝试上树,刚到附近树冠之上就被呛人的黑烟撩到眉眼,救人救火一是陷入僵局。
 




季窈在这时候又在潜火兵队伍里看见了周多金。他先是冲到水囊旁边将自己浑身淋湿,接着扛来云梯在树干上架好,迈步就开始往上爬,被救火王一把拉住裤腿。
 




“不可!你现在上去等于送死!”
 




“可里面也许有孩子!”
 




“云梯也会被大火烧断的!”
 




救火王抱着周多金的腿,说什么不让他再上去。杜仲见状一个纵身跃上云梯中上层的台阶,遮住口鼻往树屋门内看去。
 




“没人,里面是空的。”
 




“太好了!”
 




此言一出,围在河滩边观望的众人终于放下心来。
 




这场大火直到下午才被扑灭,可他们仍然没有找到失踪的双胞胎。
 




阿飞从烧得只剩下一层木板的树屋里找到两双同样被烧到变形的鞋,只留有大概三指宽的鞋面花纹可供辨认。
 




经夫子和几个学生认出,这就是双胞胎兄弟今日穿到书塾的鞋,姗姗来迟的木匠黄树生和夫人抱着焦黑的鞋底泣不成声。
 




救火王带着周多金和阿飞到杜仲和蝉衣面前,抱拳向他们道谢,季窈摆手表示不过举手之劳,杜仲却顺势提起了要求,希望他们能帮书塾的夫子和木匠一家寻找失踪的双胞胎。
 




“双胞胎的画像,晚些时候让衙门里的画师画了送到军巡铺,还请大家帮忙找一找。望火楼登高望远,总比我们在地上一步一个脚印地找要快些。”他好像想到什么,转身朝白捕头要来了林家五人的画像在三人面前展开,“说起来,掳走双胞胎的凶手极有可能与三年前,渠阳东城城郊外林家纵火案有关,若是大家有回忆起什么可疑之处,也可以到衙门去告诉白捕头,或者到客栈找我们,我们之前在客栈就已经见过了。”
 




救火王接过画像和卷宗,看上几眼脸上表情立刻有了变化,赶紧把东西退还给杜仲说道,“用不着、用不着,这场大火三年前我也跟着去救了,那情景……啧,比今日惨烈太多。”
 




说罢还用手肘捅了捅身边周多金,“那时候你不也在吗?”
 




“对,”周多金接过画像,目光若有所思地在纸上停留,“那时候我刚进军巡铺,进去抬尸体的时候腿都吓软了。”
 




“你还尿裤子了!哈哈!”
 




杜仲撇一眼阿飞,他倒是好奇地凑上来看了又看,只是那抹时常挂在脸上的憨笑消失,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
 




“我知道我没有王大哥、周大哥聪明,但是我也会帮忙留意的。”
 




“你谦虚个啥!”救火王一拍阿飞的后背,用赞扬的眼光看着他,“今儿这火还是你第一个从望火楼上瞧见的,当记你一功!”
 




“不是我,是周大哥先看见的,站在望火楼上挥舞军旗的人是周大哥,不是我。”
 




善后工作持续到傍晚,搜寻双胞胎的人也一直徘徊在河滩附近。
 




季窈看着杜仲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栋烧得只剩空架子的小木屋上,走到他身旁坐下。
 




“这算是纵火犯的一次失手吗?”
 




“应该不是。”杜仲目测树屋到地面的距离,目光深邃,“且不论那对双胞胎从书院出逃是故意的还是被人引导所致,此二人登上树屋又被人从树屋带走,太过匆忙以至于留下两双孩童的鞋在里面。你瞧那树屋的高度,不靠长梯绝对无法上去。可我们赶到之时树边并无梯子,说明有人将他们从树屋带走之时将梯子一并带走,才会造成如今这个局面。”
 




“所以,应该是他得到消息,知道潜火兵赶到之时,这把火无法将双胞胎烧死,所以才临时决定将二人带走转移。”
 




“太嚣张了!”
 




季窈声音放大,将蝉衣也吸引过来。她攥着拳头,眉心快要搅揉在一起。
 




“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调查碧澄书院是临时起意,那对双胞胎更没有先凶手一步出现在我们重点要问询的视野里,他怎么能将这件事做在我们之前呢?”
 




树屋的这把火烧得实在太过诡异。
 




杜仲施施然站起身,一瞬间季窈和蝉衣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看向他。
 




郎君的目光看着荒漠蔓草的河滩,眼中渠映出在场捕快、官差和潜火兵的身影。
 




“因为这个纵火犯,就在这些人里面。”
 




第189章 隐秘真相 “你到底有几个好小叔?”……
 




首先,此人知道蝉衣在找他,知道蝉衣住在哪所客栈,所以他必定对渠阳城中突然出现一些陌生面孔,或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收入眼中,有可能是经常穿梭于街头巷尾的人。
 




挑担小贩,卖货郎,更夫、步递,行乞之人、僧尼,还有捕快、巡逻队、夜士和挑夫。
 




哪怕是像江湖郎中或者风水先生这样常见于市井街头之人,也不会经常出现在院落密集的胡同之中。
 




所以此人职业一定是更为隐秘的存在。
 




其次,此人三年内先后纵火数起,一定是在了解要纵火的人家屋宅院舍内门窗结构,必定曾于纵火前和纵火之时数次前往苦主家附近查看,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此人不但经常穿梭于街头巷尾,也一定是即便出现在苦主家附近,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他身上的人。
 




卖货郎一类人若是晚上频繁出现,必定会引起怀疑,所以就可以进一步将此人可能的职业缩减到更夫、捕快、巡逻队这些人的身上。
 




“最后是今日碧澄书院的突发事件。”杜仲朝不远处白捕头和救火王分别看了一眼,将声音再放低些。
 




“我们从杀猪匠沈平那里得到有关纵火犯之所以选择沈岩下手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因为他眉头那颗黑痣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爹林渊才导致仇恨转嫁,所以去碧澄书院也是临时决定的。但凶手能赶在我们将书院所有人逐一问询完之前将黄家双胞胎引出书院,又能在潜火兵赶来之前将二人再次从河滩转移,他一定是能第一时间知晓官差动向的人。”
 




季窈回想起这些时日白捕头对他们多方照顾,不愿意相信这个论证。
 




“那不就是白捕头和他手下的人了?这要从何查起,总不能叫白捕头把有关他自己的卷宗记档交出来罢。”
 




说话间三人已经离开碧澄书院回到客栈,大堂里翘脚嗑了一天瓜子的赫连尘见状赶紧凑上来,对着季窈就是一通抱怨。
 




“你们怎么能撇下我单独出去?我为找你们都快把这渠阳城找遍了。”
 




“那也只能说明你着实愚笨,我们就在渠阳城中,不曾走远。”
 




无暇看季窈同赫连尘斗嘴,杜仲转身叫来元二,当着众人的面温声道,“你可知晓,衙门白毅白捕头家中大致情况?”
 




因为先前替纵火犯误传消息导致商陆被抓、蝉衣受伤一事,元二一直心怀愧疚,平日里见着几人都躲得远远的,现在被抓过来当着面问,他看蝉衣和季窈的眼神也并无责怪之意,心里头反而生出“这次一定要帮上忙”的感觉。
 




“知道、知道。”他干脆摸着凳子坐下来,滔滔不绝地说起白捕头生平来。
 




简而言之,这个白毅基本就是从上一任老捕快,以及众老百姓和商户老板的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为人耿直、做事勤快,家家户户遭劫遭难,比起县丞大老爷更愿意找他,城内城外对他的人品,有口皆碑。
 




据说今年还是他本名年,二十有四,娶妻六载,家中育有一儿一女,从头到脚没什么可怀疑的。
 




既然他可以完全排除嫌疑,那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找他要其他官差和捕快的卷宗记档,调取其中年纪在十七、八岁上下,到渠阳官府当差至多三年,且甚少提起家中亲眷,甚至有可能直说自己是孤儿的人。
 




直到赫连尘第三次代替季窈和杜仲到大牢探望商陆,表示他们二人之所以不能来大牢看他,完全是因为忙着和白捕头一起没日没夜地翻看官府众多衙差和捕快的档案,且一再强调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赫连尘,并在回答商陆无数个有关赫连尘生平的问题之后,商陆终于相信他真的是赫连尘。
 




“所以你这次回来到底为何?”
 




“当然是为了我夫人啊!”
 




“啧。”商陆抓着铁栏杆,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掌柜可早就说了不认你这个夫君,官府那边也都是不承认的,查不到户籍,你们当初也没有三媒六聘,拜堂宴请……”
 




“怎么连你也如此说?商陆,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流落街头时,我是如何帮你的?”
 




这话如今对他可不起作用。
 




“我自然记得。可掌柜和南星去年也帮我回到我家族之中,不但破解了我家中手足相残的惊天秘闻,还让我获得了渴望已久的长辈的认可,摇身一变成为紫云城中响当当的有钱人,我自然也要记得他们对我的恩情。如果南郎君同掌柜情断,独自回京都去了,我就只好将恩情全报答给掌柜,所以自然是掌柜在我心里更加重要。”
 




“什么什么,南星何时又同窈窈有过情?这情又是何时断的,我怎的不知?”
 




“咳,赫连兄你还是别问的好,问多了心里难受。再者那都是过去之事,如今掌柜同那知府严煜在一处,我才真真是担心她有一日回把南风馆解散了呢……哎要换以前都是不担心的,可如今这俩人罢,中间插进来一个林老夫人,哎哟不得了……”
 




“她说她喜欢的那个人是官府的人!?还是个知府?!”
 




季窈在衙门里,喷嚏打了一上午-
 




为了尽快找出凶手帮商陆脱罪,同时也要帮助官府和黄家夫妻尽快找到失踪的双胞胎儿子,季窈和杜仲在衙门里陪白捕头看了一整夜的卷宗,将县衙里巡检司、驿丞、三班六房甚至是打更的更夫都调查个遍,也没有一个人完全符合其要求。
 




年岁差不多的,家中大多双亲健全,知根知底;少数几个家世背景不明的,外头何处是老家没写清楚的,又几乎都是上了岁数的老捕快,整日在衙门口坐着混吃等死,领完朝廷最后几年俸禄就等着回家买棺材的人。
 




碧澄书院自前日之后就闭院,在找到黄家双胞胎之前都不打算再办学行课。白捕头白日里带着手下满渠阳城挨家挨户地搜寻两个孩童的下落,晚上又回到县衙陪季窈和杜仲看卷宗。
 




虽然蝉衣一再提出陪同,但季窈都以他养伤为由让他待在客栈。
 




二十几个时辰熬下来,便是再年轻精壮的郎君女娘,也要掉层皮。
 




符合要求的纵火犯没找着,但至少也有了一点收获。
 




河滩树屋着火案当晚,白捕头拿到黄家双胞胎黄大富和黄二贵的画像,立刻想起林家失火案中失踪的林落,他那两个哥哥来。
 




大哥林彬体瘦而高,二哥林威体状而胖。
 




这两个欺负过他的兄弟,体型上的区别与黄家双胞胎兄弟一模一样:黄大富又高又瘦,黄二贵又矮又胖。
 




如此一来,纵火犯会不惜第二次对此二人下手,理由可以想见。
 




这也论证了,凶手只有可能是林落。
 




看完最后一本卷宗,季窈把东西扔到书桌上,看着面前火光闪动的油酥灯,觉得自己眼皮也在跟着上下抖动。
 




“不看了不看了,根本没有一个人符合要求。要依着我往日的脾气,干脆直接对那个叫林落的人贴榜发话,叫他立刻将黄家双胞胎交出来,否则我就……”
 




杜仲脸上盖不住疲乏,听她豪言壮语起来,眉眼染上淡笑,“你就如何?”
 




“我就……我就……”她实在想不出该如何痛痛快快惩治林落一番,一拍桌子说道;“我就天天跑到街市上买光所有的酱猪肘,然后满大街边走边吃,馋死他、气死他!”
 




也只有她才能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出这种损招。
 




但终归是把人逗笑了。杜仲唇角上勾,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其实,还有一部分人我们没有审。”
 




“谁?”
 




“潜火兵。他们穿梭在这座城池的每一个角落,每条街、每个巷口。不但每隔三百到五百步的距离就会设置一间军巡铺,铺内五人轮流在城中巡视,而且还设有望火楼,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有潜火兵值班看守,注视着城中每一缕随时会变大的烟雾。
 




你之前问我,为何纵火犯连我们临时决定要去的地方都能追上,那时我就想到,能做到此事之人,除了与我们一同行动的官差之外,还有望火楼上的潜火兵。他们站在高十二尺的望火楼上,将城中每一个奔跑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们也有嫌疑。”-
 




“你说潜火兵里头藏了一个纵火犯,还是他妈连环纵火犯?”
 




救火王大半夜被请到衙门里来,心情本就不好,如今听到杜仲一番冷眼冷语的猜测与揣度,更是气得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
 




“放他爹的屁!老子在军巡铺里待了十几年,手下个个都是掏心掏肺的弟兄,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是能一起冲进火场,放心把自己的命交给对方的人。我相信他们,他们绝对不可能是会为了一己私欲,干出先放火后救火的那种人。”
 




“你先别急着否认,听我说完。”
 




季窈与白捕头和杜仲交换眼神,随后起身,循着这么多日以来,脑海中对林落慢慢累积的印象,开口说道。
 




“我们找的这个人,年岁至多十七或者十八,做潜火兵最多三年时光,甚至可能更短,在你眼中属于可能不怎么起眼的新兵。他在渠阳城中没有亲人,也甚少提起自己家中还有何亲眷、朋友,他在你的安排下可能经常到城中各个街巷、胡同里巡查,夜里也做过夜士,所以面圈胡同、银蛇巷和梨园巷里这三起悬而未破的纵火案中,才没有任何人对这个曾不止一次出现在苦主家中附近的面孔起疑,因为他们认为他的出现是合理的、熟悉的。”
 




说完这些,季窈心有不安地停下,双手抠着掌心肉回过头来看白捕头和杜仲。
 




看救火王沉默不语的模样,显然已经开始跟着季窈的描述陷入沉思,心里也许已经有了怀疑之人,杜仲淡然起身,又补充道,“这个人可能在这三起纵火案中都有些特别,要么都十分积极,要么都十分拖沓,救火王你眼神如此敏锐,相信你一定注意到了这个人……哦还有。”
 




月色下他的眉眼英挺俊美,眸光更是凌厉逼人。
 




“——这个人刚出现时或许十分瘦小纤细,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或许你和你的弟兄们还嘲笑过他像根干柴火。但如今他应该已经完全不像刚来的样子,拔了身高、长了个头,兴许体型也从削瘦,变得敦厚而坚实。”
 




杜仲话音落的同时,整个衙门班房里响起救火王咽口水的声音。
 




他自幽微的火光中抬头,因为不安而疯狂地眨眼,“你们说,你们要、要找的那个人姓甚名谁?”
 




“林家三子,林落。”
 




咽口水的声音又响了一次。
 




“你们说如此多,倒叫我想起一人,这人和他完全一样……但他不叫林落,他叫林飞,也就是你们见过的阿飞。”
 




第190章 绝境呼唤 “你会说话了!?”……
 




“那小子刚进军巡铺的时候老子以为找错人了,以为是谁家十二、三岁的小子跑来找爹,腰还没我胳膊粗。谁知道他后来愣是把所有的考验都扛下来,硬生生在望火楼上站了三天三夜没合眼,我才留下他的,谁知道……哎。”
 




自己的队伍里出了个害人害己的连环纵火犯,季窈原本以为救火王会怒不可遏,欲先杀之而后快,没想到他此刻却像个恨铁不成钢的爹一样,坐在烛火旁唉声叹气。
 




季窈三人知道他已经被点醒,信与不信都只有自己慢慢消化。
 




救火王低头之间眼神不停闪烁,似乎是在回想更多有关林飞的细节,抬手想把桌上水碗端起来,可能发现不是酒之后又悻悻然放下。
 




“你们之前说三个地方,银蛇巷、梨园巷还有面圈胡同,刚好是划分到那小子头上的巡视范围,这两年他和周多金几个弟兄带着铜锣和竹笛片走街串巷,我老提醒他们,记得同那些个好事儿的、嘴碎的老百姓们搞好关系,省得说咱们不尽心、不细心……”
 




说罢他又在身上摸索一阵,掏出烟斗和纸包来给自己灌烟叶,借桌上油灯点燃,自个儿坐在烟雾里沉默起来。
 




季窈知道他是个真性情的人,也随之叹一口气,安慰他道,“你教他的这些都是为民为家的善事,一句错话都没有,错的是他那个人,他的本性和他藏起来的恶,这都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他一激动,斗里的烟灰掉落在地上,余火星子在熄灭前完成了它最后一次闪烁,“他利用自己潜火兵的身份杀多少人了?他对得起自己身上那身潜火兵的衣服吗?不行,我得赶紧找他去。”
 




白捕头一把将他拦在门口,“你且就在此处,同季娘子将他这些年做坏事的可疑行径一一记录下来,我这就派人去军巡铺抓他。”
 




“他这时候不一定在铺子里,也有可能跟着其他兄弟出去巡夜。”
 




“好。”
 




杜仲跟着一起站起来,“别忘了他手上如今还有两个孩子不知关在何处,救人比抓人更重要。我随你一同前去。”
 




渠阳小小县城,一入夜街上几乎看不到人,更惶谈夜市和食摊。
 




由捕快和官差组成的一小队人跟在杜仲和白毅的马儿后面,步履整齐地朝着梨园巷口附近最近一间军巡铺来。
 




众人刚走出去不到一里地,月色下他们正面对的方向,一栋屋舍房顶突然冒起滚滚浓烟,望火楼登时锣声大作,将沉寂的小城夜色打破。
 




“那边!是城北那头的烟!”
 




“会是障眼法吗?”
 




杜仲摸不透林落此时选择纵火的原因,只恨他们又落后一步,只能被这个狡猾的恶人牵着鼻子走,“是与不是,潜火兵此刻应该已经都出动了。他应该会趁乱逃跑。”
 




白毅也气得牙痒痒。
 




“那我就让弟兄们分成两队,分别往两个方向追。”
 




两人勒绳下马,分派人手之时眼睁睁看着家家户户,越来越多的人家中烛火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杜仲脑海浮现。
 




如果这些人此刻都跑出来看热闹,怕是要着了林落的道。
 




“不行,白捕头你还得要他们赶紧将老百姓都分散开,切莫围道一处,被林落一锅端了才好。”
 




天火焚城,他是做得出来的。
 




二十余人的小队分成三支,分三个方向刚跑出去没两步,又有人指着城东漆黑一片的民宅区里一簇徐徐上升的黑烟,下面连着隐隐闪烁的星火。
 




“那边也着火了!”
 




“可恶!”白银咬得牙齿咯咯作响,“他到底想干什么?!”
 




杜仲静静地站在城东与城北的交叉口,身边一切嘈杂与哄乱似乎都与他无关。
 




不对,这样下去只是着了林落的道,被他继续牵着鼻子,他想让他们往哪儿走,他们便往哪儿走罢了。
 




这样既抓不到他,也救不到人。
 




那他分散众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制造慌乱或者趁乱逃跑,那他完全没必要将纵火地点选到这么远。
 




若是城北与城东同时起火,那么两者相隔最远的交叉点就是……
 




糟了。
 




望向身后,正处于整座渠阳城集市街中心位置的县衙,杜仲只感觉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转头朝白毅大喊:“是调虎离山!白捕头赶紧召集大家回衙门!”
 




“什么?林落的目标是衙门吗?”
 




马鞭抽动的声音不断响起,随着距离拉近,渠阳县衙里窜天的火光已经逐渐将整个夜色照亮。滚滚浓烟自被火光照得发亮的瓦顶上升起,像一只无形大手遏制抓住了杜仲的咽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马儿尚未跑到门口,杜仲已经松开缰绳,踩着马背一跃而起,使出轻功径直朝内衙飞去。
 




可此时季窈和救火王所在的衙门班房周围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按照林落一贯的纵火方式,他已经会在班房外所有门窗出入口都加倍放置好足以阻碍房中人逃生剂量的燃烧物。杜仲落进院子,浓烟迫使他抬起袖子捂住口鼻,隔着穿堂和班房大门上燃烧的烈火往里看。
 




“掌柜!季窈!”
 




“咳咳咳。”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窗后,隔着窗几低声回应他,“杜仲、我在这。”
 




“待在那儿别动!”幸而天井里放置了一个水缸,杜仲手撑在缸边,整个人跳起来瞬间没入水中,将自己浑身浸湿,然后脱掉外袍,准备冲进火场救她。
 




这时候班房大门外框着火,木门灼热滚烫,像一块焦黑的猪肉在烈焰炙烤下等待融化。
 




杜仲双手将湿透的外袍抓在面前,以此隔开木门的灼烧,以极快的速度推开房门来到季窈身边。
 




“你还好吗?”
 




季窈因为吸入烟尘,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咳咳咳,我、我好难受。还好有救火王在……”
 




他这才注意到救火王还在里面。
 




他正背对着季窈用尿淋湿自己脱下来的衣服,用来遮掩口鼻,听见破门的动静转过身来,“你小子有点功夫。快带她出去。”
 




因为城北和城东两起火灾同时发生,衙门附近的军巡铺几乎已经全员出动,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再赶到衙门救火。
 




白毅等人赶来之时就连穿堂的位置也完全被大火吞噬,众人只能隔着两道地狱一般的大门往里面喊话。
 




“杜郎君!救火王!你们还在里面吗?”
 




啪啦燃烧的声音不断响起,杜仲搂着季窈准备回身才发现已经出不去了。
 




他撞开的大门因为灌进风来的缘故,使得屋内窗帘、木架迅速燃烧起来,同时房梁开始往下掉,将大门的位置完全挡住。
 




杜仲用湿衣服略挡住季窈口鼻,带着她不断往门口逼近,却又被火焰劝回。他干脆将湿衣服交给季窈,自己抽身出来,再将湿透的中衣脱下来,一边挥舞一边往门口走。
 




站在原地的季窈眼皮千斤重似的,每呼吸一次就感觉脑子里灌了铅,又辣又呛。一根房梁的其中一端被点着,在她头顶摇摇欲坠,却被室内一片混乱的声音掩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蝉衣焦急慌张的面容出现在窗外,他看着季窈头顶已经开始断裂的梁柱,双眼瞬间瞪大。
 




“咔嗒”,毫不起眼的一声轻响,比男人大腿还粗的一根房梁自季窈头顶掉落下来。
 




“掌柜小心!”
 




好陌生的声音。
 




季窈从未听过这个声音,清冽之中带着纯粹,泉水叮咚似的不带一丝杂陈,此刻却汹涌奔逃好似倾泻的泉眼。
 




杜仲被这一声急切的呼唤吸引,回头正好看见季窈头顶空悬的梁柱,赶紧一个纵身扑过来,就听到落下的梁柱在他们身后落地,砸响桌椅的声音。
 




见他们躲过一劫,门外少年郎松一口气的同时,学着杜仲的方法将浑身打湿,一边挥剑将穿堂和连廊上掉落的燃烧物劈开、踢远。
 




门外人进不去,门内人逃不掉,窜团的烈焰宛若一条将生死与阴阳都隔开的冥河,众人手上杯水车薪的水无法扑灭包围着杜仲三人的熊熊大火,一种强烈的无力感逐渐将所有人包围。
 




“潜火兵呢!?潜火兵为何还没有到!?”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缓缓走近衙门,朝着起火的班房走近。
 




那身影不算高也不算矮,既算不上大腹便便,也不至于瘦骨嶙峋。他眉毛稀疏,平头小眼,鼻梁塌而鼻头圆,下嘴唇稍厚,却更显得上嘴唇薄到几乎没有。
 




这是大街上最稀松平常的一类人,通常他们的衣着料子不会太好,皮肤被烈阳晒得干裂,眼神怯懦而卑微,为了生计与温饱奔波在渠阳城中大街小巷,为了讨好他人而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尽量和善。
 




放眼人群之中谁也不会注意到他。
 




但这一刻,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只因无数张惊恐慌张的面容之中,只有他的脸上张扬着得意而癫狂的微笑。
 




“阿飞?”白毅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刀抵住他的脖子,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还是说我该叫你林落?你还敢来!”
 




“怎么不敢?杀了我,你们就永远也别想找到那两个孩子。”
 




说话间他的目光也一刻不曾离开过面前熊熊燃烧的班房,救火王从屋内看见阿飞到的身影,整个人也从寻找出口的状态瞬间安静,隔着火光与他远远对视。
 




阿飞被刀架住脖子,脸上仍带着兴奋的笑容,“当我知道救火王被你们叫来衙门的时候,就知道你们已经怀疑到我头上来了。我原本是想赌他不会出卖我的。”
 




“自从进入军巡铺,他是我第二个真心想要当大哥对待的人,他从不会因为我过年过节送不起好酒给他,就苛待于我。虽然他也老是骂我,可我知道这种骂和我爹娘还有哥哥的辱骂不一样。他是真的希望我能越来越好。”
 




“我如今越来越好了,连你们勘察完杜家起火的房间都说我有进步,那就说明,我真的有所进益了不是吗?”
 




他的表情突然狰狞起来,对着火场里救火王的身影大喊道,“为什么你还是要出卖我!?”
 




班房里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在响,救火王听他的喊话听不真切,侧过头显出努力侧耳倾听的样子,听完他的喊话不急着与他对峙,反而突然诡异地笑起来。
 




只见他缓缓开口说了一句话,因为声音太小,火场外包括阿飞在内谁也没有听见。下一瞬,他突然发起狠来,在众人的注视下突然朝班房门口冲过去,用身体将门上所有阻挡的东西撞开,整个人宛如火球一样滚落在穿堂的地上。
 




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火焰,冲着最靠近他的蝉衣和几个捕快大喊,“别管我,快救人!”
 




蝉衣见状赶紧越过救火王进到房中,带着杜仲和已经陷入昏迷的季窈从班房里逃出来,众人立刻让出一大块空地,让他们躺在地上大口呼吸。
 




季窈完全昏过去之前最后一眼,隐隐瞧见有一群人推着水囊冲进衙门,指挥着众人开始有序灭火。
 




头顶杜仲焦急的呼唤声声不断,让她悬空的心安定下来。
 




接着她眼前一黑,彻底昏死在杜仲怀里-
 




“窈儿!”
 




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季窈睁开双眼,又瞧见之前在遮龙山上看见过的青衣女娘。不同于上次在梦中相见,她看上去至多不过二十出头,容貌青春,眉梢料峭的年轻模样,青衣女娘红白相间的纺布包头,岁月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让她看上去多了一丝沧桑。
 




季窈记得,她说自己叫英烛。
 




她背对季窈,在一条浑浊不堪的河流边跪下,对着无尽的山峦和深林,以及面前污浊的河水哭喊。
 




“窈儿,你能听到吗?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什么都告诉代帕……英离,她是我的女儿,她当如我一般爱你才对!可她居然把你的存在告诉苗王,害得他们直接选择放弃掉神女之力,不但命令我,将你用心头血喂养多年的蛇王蛊从你身体引出来,还要我将蛇王蛊服下,强迫我同时使用巫女和神女的力量帮助他们召唤阴兵,再次向神域宣战。”
 




“我不愿如此做,他们就立刻找来新的巫女要我退位,我无所谓,反正没有了你的这些年,我这个巫女做的实在无趣又孤单。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你的位置告诉他们的,哪怕是死。”
 




说罢她突然伸手抹去脸上泪痕,回头又看了一眼远处屋舍密集的苗寨,脸上表情决绝,一个纵身跳进浑浊的河水之中。
 




“不要啊!英烛!”
 




季窈再一次从梦中醒来,呼唤着梦里女娘的名字从床上坐起来。
 




“掌柜!你醒了!”商陆赶紧凑上来,抓着床褥惊喜地看她。杜仲在他身后站定,脸上表情松一口气之余,疑惑之心乍起。
 




“你方才唤谁的名字?”
 




她为何会唤阿哒的名字?他在同她讲述自己过往之时,有提到过阿哒的名字吗?
 




看着客栈熟悉的白纱帐幔,季窈意识到方才又是一场梦。
 




可自己方才不还同救火王一起待在衙门班房里吗?难道……
 




“做梦而已,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喊出来了……对了,火灭了吗?林落抓到没有,救火王呢?”
 




商陆换下囚服,一身锦衣玉带,又是风度翩翩的模样,“火灭了,但整个县衙一堂和二堂几乎被焚烧殆尽。林落虽然抓到了,但是无论如何严刑逼供他都没有将黄家双胞胎的下落供出来,县丞不敢让他死了,如今还在牢里关着。救火王……”
 




蝉衣徐徐上前,声色隐忍暗哑,“他死了。他用身体撞门而出之时,天井之中唯一一口水缸里的水都被用来灭火,已无水可用。待他身上火被扑灭之时,整个人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没一会儿就死了。”
 




“蝉衣,你……”
 




季窈忍不住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已经默认蝉衣此刻开口说话不是什么稀奇事之后,登时红了双眼,“我昨夜听到的那声‘掌柜小心’不是幻觉,原来你是可以说话的。”
 




“掌柜,对不起……”
 




“无妨,换成是我目睹了至亲的死,也会受不了打击。不想说话就不说,等我们处置完林落,你再到你师父师娘的坟前,好好同他们说说话……救火王,他的一生是光明而灿烂的,还记得他死前说的那句话吗?”
 




白毅刚从衙门审完林落出来,进门发现季窈醒了,也赶紧凑上来。
 




昨晚那场大火,面对林落的质疑,救火王曾经笑着说过一句话。但这句话只有在屋子里的季窈和杜仲能听到。
 




“他那时说的什么?”
 




说到这个,杜仲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季窈的眼泪自眼角滑落,一滴滴热辣滚烫地落在锦被上。
 




“他说,他这一辈子,要培养的从来不是什么有能力、肯吃苦的兄弟,而是能替他守护渠阳百姓安家乐业的潜火兵。林落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守护渠阳百姓,那他在救火王心里,不过只是一个窃取他这些年辛苦奋斗成果的小偷,一个下流又卑贱的杂种。”
 




“他真是这样说的?”
 




林落受尽酷刑,双手双脚沾满自己的鲜血未干,原本躺在地上气息奄奄,听到这里突然起身疯狂地朝季窈扑过来,隔着栏杆发疯似的大吼。
 




“那又如何?!我是小偷、是杂种,一样要了他的命!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有那两个小杂种。如果昨夜城北和城东的火已经灭了,那你们应当知道,那两场火都是我预先设计好,到了时辰自动就会燃起来的。那两个小杂种也是一样。”
 




他侧过脸去看了看墙壁上拳头大小的天窗,外面日头正毒,刺眼的阳光有一部分打在他脸上。
 




“现在外头……应当是正午罢。还有不到六个时辰,那两个小杂种也会死。我要整个渠阳城所有人,看着他们被上天降下的天火烧成灰烬……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窈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她缓缓上前,也走进那耀眼的阳光之中,自信与林落对视:“别得意得太早,我想,我已经知道你把那两个孩子藏到何处去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