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诗行 作品

35. 抵足而眠

陆机立马切换成战斗模式,小腿有力地绷紧,腰间剑出,提于手上。
 




一时间,他脑海中问候过那老御医的数代祖宗,又懊悔自己轻信于人,乱糟糟地挥之不去。他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门,将右耳贴上,仔细听房内的动静。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人平稳的呼吸。
 




陆机内心稍定,而后警铃大作——只有一个呼吸就是最大的问题!
 




他顾不得许多了,抬脚便踹上门。门在一年之中受到了两次粉身碎骨般的打击,哀怨地“吱”了一声。
 




可出乎预料的是,门并没有锁。陆机抬手挡住因用力过大反弹回来的房门,一边提腿便迈进房间。房间内灯火通明,贾仪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没有动过一般。那老人,坐在椅子上,埋头伏于贾仪身旁,也静悄悄地不发一言。
 




陆机内心揪紧,不敢想床上和床下,谁才是具尸体。他将手中剑从正着拿变为倒提,急急上前一步,伸出食指叹贾仪的鼻息。
 




微微的热气喷在了陆机的手指上,陆机快从嗓子蹦出去的心才稍安。又摸了脉搏,低头听了心跳,直到感受到各项体征都正常,陆机才真正把悬着的心放下。
 




这个时候,陆机再转头看向伏着看不清脸的老人。既然贾仪还活着,那么眼前这位显然就不是活的了。陆机沉默,他检查过贾仪身体的上上下下,纱布换了,药也上了,连身体上最轻的淤青都敷了膏。说明老人是在处理完一切之后走的,从头到尾,一丝不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而自己,陆机脑海中突然响起安成的声音:“你……能不能,留他一条性命。”陆机失笑,既笑自己低估了别人,也笑自己高估了自己。你明明就是一个自私的混蛋,为了自己爱的人,就可以牺牲其他人的性命吗?何况是有救命之恩的恩人!在门口的所有谩骂,如今都变成愧疚的枷锁,让陆机喘不过气来。
 




门外金乌已经露头,仿佛要与昨晚昏沉的月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射出万道霞光,将平遥街上无主的白灯笼照的金光熠熠。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世事无常,今是昨非。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有再多的时间留给陆机慢慢伤感。贾仪还在昏睡,陆机也没有叫醒他的打算。他怀着一种虔诚而恭敬的心情,将还没冷透的老者尸身抱起,借着最后留有阴暗的时间,送回了平遥街默默无闻的小房子里。
 




或许马上,或许还要过一会,会有人发现在某年某月某日,那一个平凡的日子里,不知名的某某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他坚守一生的承诺。
 




陆机手里捏着一封信,信是他抬起老人手臂时在他身下发现的,信上没有署名,信很旧了,字在岁月的磨损之下显得模糊不清。里面的内容很简单,轻描淡写地写过了他的生平,仿佛将身为鸿毛的自觉发挥到极致。
 




“自古之医者,对症方能下药。对症下药,若射之有的也。或百步之外,或五十步之外,的必先立,然后挟弓注矢以射之。先王太后有女尚总角,踬于水,故得风寒之症。臣以麻黄、荆芥、苏叶医之,数日不治,旬月而亡。臣以故获罪,幸得贵人相助,以其女为人所害告,非我之罪。是以臣夙夜难眠,当是时,若以柴胡、黄岑理气,半夏、桔梗宁心,安有性命之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