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婴 作品

第九十章

凶手不止一个。




把施黛的推论消化完毕,阎清欢长眉一挑,只觉豁然开朗:“说得通。”




他头脑飞转:“不过……我们如何确定,哪些人是斩心刀?”




有嫌疑的人太多了。




单单挑出一个都难,遑论在一张张不熟悉的面孔里,找到所有潜藏的凶手。




施黛托腮:“大问题。”




她头发乱了,碎发轻飘飘打着卷儿,垂在小巧的耳边,像宣纸上荡开的几笔水墨。




被烛火一照,淌出金粉般的流丽色彩,很惹眼。




江白砚视线扫过,语气淡淡:“我若是凶手——”




他收回目光:“进入幻境后,定要伪装身份,跟随在死者身边。”




阎清欢一愣:“为何?”




“被崔言明收养的孤儿,与百里氏是血仇。”




江白砚笑笑:“幻境里,当年的罪人接连死去,尚且留有一条命的,必然惊惧交加。”




比如叶晚行。




见到一具具惨死的尸体后,她神志崩溃,在血池地狱里,进行了声泪俱下的忏悔。




同为寻仇之人,江白砚猜得透凶手们的想法。




面对当年屠杀江府的杀手,他尤其爱看他们狼狈不堪、挣扎求生的惨状。




阎清欢恍然抚掌:“凶手想亲眼看看,百里家人走投无路的模样。”




囚车示众、钟声判决,既是对罪人的惩处,也是对其他人的心理威慑。




欣赏仇人逐渐慌乱无措、被恐惧折磨得歇斯底里,对于凶手们而言,或许是一种慰籍。




“和死者待在一起——”




阎清欢睁大双眼,又觉自己的反应太引人注目,低头压低嗓门:“岂不是跟我们在一块儿?”




他们见过百里瑾,叶晚行更是始终跟在他们身边。




与他们一路同行的人里,究竟有多少凶手?不会是两三个甚至更多吧!




越想越起鸡皮疙瘩,阎清欢一阵恶寒,狂搓手臂。




聂斩想了会儿,抬起明灿黑亮的眼:“不成,我还是猜不出谁是凶手。范围能缩得更小吗?”




“第一轮的桐柱地狱,被直接传送在一起的,是流霜姐和宋庭、叶晚行和青儿。”




施黛收敛神色,认真回想:“第二轮里,可以互作不在场证明的,则是叶晚行和青儿、聂斩和我们、流霜姐和宋庭。”




“第三轮,宋庭被单独传开,我们与聂斩、秦酒酒、青枝姑姑一起,青儿和叶晚行两人一道,互相作证。”




施黛道:“第四轮,管家与我们同行,青儿被传开。”




“这样听起来,”阎清欢觉出猫腻,“宋庭和青儿很奇怪啊。”




宋庭声称略懂阵术,带他们去了阵眼所在的地方,遇上黑袍人。




黑袍人不愿被他破坏阵法,以此为缘由,宋庭被传离众人身边,独自去到偏远角落。




如果宋庭本身就是幕后凶手




之一,制造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从而脱身去杀人呢?()




这出戏演得浑然自成,没谁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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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青儿。




她的不在场证明太满,除了最后的孽镜地狱,从头到尾和叶晚行待在一起。




偏偏叶晚行死时,青儿不知所踪。




施黛没再多说,垂眸安静思考,睫毛半搭,罩下斑驳阴影。




她不说话,其他人也没多言,各自琢磨不同的事,四周一时静下。




现在说太多,被凶手听见,无异于打草惊蛇。




镇厄司没来之前,施黛决定保持沉默。




凝神思索时,她显出与平日不同的柔静秀婉,双目沉郁,好似华光暗藏的宝珠。




江白砚看她一瞬,低声道:“谢五郎的手。”




“嗯。”




施黛侧头与他对视,轻勾嘴角:“他嫌疑最大。”




在她心里,已经把谢五郎看作了板上钉钉的凶手。




施云声耳朵一动,巴巴望向他俩。




江白砚抱剑站在她身侧,施黛保持坐姿,被他覆下的影子整个罩住。




鼻尖萦有淡淡的冷香。




她喜欢这个味道,习惯性嗅了嗅:“我怀疑叶晚行坠下血池,是凶手们有意设计的。”




叶晚行虽说失魂落魄,但要跌进那么明显的血池,施黛觉得概率不大。




更何况,她还正巧被谢五郎救下。




“叶晚行说过,崔言明收养的小孩里,有一个酷爱练刀。”




施黛低声:“常年练刀的话……手上会有非常明显的老茧吧?”




到时候镇厄司来,八成要查每个人的手掌。




换位思考,假若她是那个练刀的凶手,肯定不愿被人看见茧子。




老茧无法抹除,与其编造些蹩脚的借口……




一旦手上有伤,在血肉模糊的情况下,不就能隐藏刀茧了?




幻境里的大多数地方并无危险,最适宜的,无疑是血池狱。




无缘无故把手探入血水,自然要引人怀疑,于是利用叶晚行作为幌子,让谢五郎有了合理的动机。




“叶晚行没说她被谁推下去。”




在脑子里捋清逻辑链条,施黛小声:“我倾向于,是设下幻境的阵师动了手脚,让她跌落血池——阵师能操控幻境里的一切事物嘛。”




这时,谢五郎挺身而出,上演一回搭救的戏码,便不显得突兀。




“如此,”江白砚颔首,“当时与叶晚行同行的人里,许有一名阵师。”




叶晚行坠池时,身旁仅有谢五郎和青儿。




谢五郎要掩藏手上的老茧,身份被暂时定为刀客,阵师的人选——




施黛抬起眉梢,瞥向远处的青儿。




她被吓得瑟瑟发抖,跟在百里青枝身旁,一张鹅蛋脸惨白如纸。




“虽然只是猜想,”施黛叹一口气,“按这个思路继续推吧。”




推错了,重新来过就好。




()她沉吟一会儿,轻声低语:“至于宋庭……()”




宋庭这人的存在很尴尬。




说他是凶手之一吧,他老老实实带他们去了阵眼,差一点就破除幻境。




说他清白无辜吧……




追踪阵眼这件事,怎么听,怎么像是骗取信任的套路。




微眯双眼,施黛搓搓发冷的脸颊,音量更小,像在和江白砚说悄悄话:我觉得,宋庭是局外人。()”




江白砚在她身边坐下:“为何?”




“你记不记得,我们在阵眼前见到黑袍人的时候?”




施黛说:“当时他背对我们,一动不动看守阵眼——你和流霜姐突袭的话,说不定能成功拿下他。”




看黑袍人那时的状态,压根没发现他们。




紧接着,发生了什么?




秦酒酒剪出皮影,冲他兜头罩去,在即将靠近黑袍人时,皮影尽数溃散。




“第一眼看去,像是黑袍人觉察杀气,轻而易举化解了秦酒酒的攻势。”




施黛皱眉:“可黑袍人真有那么强,连手臂都不抬一下,就能打散皮影吗?”




身为演武大会的第一名,秦酒酒一路过关斩将,实力很强。




把“案件中有许多共犯”作为前提,施黛推导出一个全新的可能性。




黑袍人的的确确没觉察他们的靠近,秦酒酒召唤皮影,是为了给予他提醒,通风报信。




而皮影轰然溃散,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假象罢了。




只要秦酒酒撤回灵气,那道黑影理所当然不复存在。